“照理来说,论罪当罚,该什么罪名就什么罪名,只有黄岭门人此回剿匪也算无意中出了力,将功赎过或可抵免;其他人是逃不脱的,尤其是几名计家族公,平日就横行乡里,这次怎么也得杀一儆百!”叶青瑶道。
黄靖安沉默不语。
她察觉不妥,不由问道:“黄大人,你怎么了?”
黄靖安回过神来,虚虚地应了声:“哦,是……民风不振,自然应先除首恶,自然……”
然后他眼神空洞地看向计宅那扇门:“可是首恶已经死了……追索又有什么用……”
叶青瑶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,不过当她正要询问时,有人打断了她。
那名率军赶来的武将三两步近前,向黄靖安道:“大人,匪徒皆已捉拿,请大人一观……”
两人回头看去,身后浩浩荡荡蹲了三百来个粗黑的汉子,每一个都抱着脑袋,在官兵的威逼下没有一个敢动的。打眼看去,这些人身着粗布衫,与普通的百姓并没什么不同;可仔细一想,他们本就是百姓,只是走了歧途罢了。
黄靖安领着叶青瑶走下去,一个个看过来。
“啊……唉……”他长叹一声,“怎还有孩子……”
其中确有不少孩子,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模样,然而面上并无半分稚气,一个个即便两腿打着怵,目光仍然警惕。
“你……几岁了?”黄靖安问一个最近的。
“十三岁。”那孩子道。
黄靖安指着他身边一个大人:“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?你知道昨晚你是来干什么的吗?!”
“知道。”那孩子平静地说,“我跟叔伯们来抢东西的。”
十三岁的男孩子,还未来得及变声,嗓音里一股子奶气,却用最轻描淡写的态度说着一件可判死刑的大罪。
“你呢?你几岁?”黄靖安对他置之不理,问起下一个。
那下一个孩子斜了他一眼:“十二。”
再问下一个,下下个……
计府门前的空地上,回荡起一阵稚气的嗓音:
“十一。”
“十二。”
“十四。”
“八岁。”
“十三……”
此起彼伏,一个个数字往下报,童音阵阵,寒意却随之漫起。
叶青瑶被怔住了。比起杨阿狗的无赖,她更惊诧于这群童犯的麻木。这已不是父母管教不管教的问题,而是……他们已将这样的生活,当做了理所当然。
黄靖安接着问道:“你们的父母呢?为什么会与这些贼寇为伍?”
一个少年回答:“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,老大说我的父母死了。”
另一个笑道:“我是知道父母是谁,但他们不要我了,我也不要他们。”
黄靖安显然听不下去了,与曲将军道:“十二岁及以下的,都放了吧。”
曲将军与叶青瑶皆认为不妥:“大人,自古纵虎归山不可为,请三思……”
可是黄靖安神情坚定:“北越律法,十二岁以下案犯,虽犯死罪而不处罚。放了吧。”
这里他的官职最大,无人可以违抗。虽说如此,十二岁以下的犯人实际也就零星三四个,这么小的孩子,许是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,便由着他了。
几个童犯被释放起身,黄靖安又从衣袖里摸出些银两,每人分一些,向他们语重心长道:“这些银两足够你们花用,去找个地方好好安顿,买块地也能养活自己……”
那名较为年长的童犯并不急于接过银两,而是看了眼身旁问道:“大人,老大会怎样?”
“这件事已经上报京畿,怎样裁决不是我可以做主,”黄靖安负手威严道,“杀人偿命,你的老大做过多少恶事,待一件件查明,自会由三司论断。”
“所以你们还是要砍他的脑袋么!”
“若他罪当如此,是。”
“可……”
他还要说什么,那个贼首喝了声:“小石头!走!”
小石头怔了怔,旋即平静下来。“我知道了!”他道,遂夺过银两,领其他三个小孩转身便走。
叶青瑶凑上前来,无奈道:“他不感激你,还憎恨你。”
“就让他憎恨吧,日后,他过得好了,再想起这一段,会庆幸自己选了正确的路……”
“呸,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,狗官!”那贼首突然插话,抖着满脸的横肉骂道,“老子今天栽在你们手上算倒霉,可不要得意了,早晚有人会替我讨回这笔帐!哈……哈哈!”
屈将军踹了他一脚将所有人押往大牢,可那贼首的笑声飘了很久,放肆张狂,生死无惧,若在演义中,这样的人一定是好汉,可如今依照叶青瑶所见,这就是个烂命一条的匪寇!
贼就是贼,说什么好汉,论什么英雄,谈什么侠义,书上的故事偏颇了……
“那些孩子都是他们买来的,”突然,黄靖安在她身边冒出这一句,“或是他们的父母,或是被拐走转卖……总之,孩子是无辜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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