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其实也是她想到的结果,只是他以这样一种委婉的方式讲出来还是让她脑中一片空白。她惶然间,已经忘了二人是如何结束对话,她如何从他那间屋子里逃离。他又同她说了什么,她全然不记得。
她逃回了自己的屋子,偶尔能听见院子里福缘的小嘟囔。这一天,原来已是有多人求见。他称病不出,也是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她想,或许,并不是他想躲,这仅仅是为了给她腾出来一些时间,让她再次思量。
她一天没再出去见他,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。夜里,她躺在床上,反复琢磨他的话。
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,而好事,便是她从此不是一个人了。
晓得自己这样一整天缩在屋子里太过幼稚,可她匆匆忙忙间,真的无法接受,他和她隐晦的提起“死亡”这个话题。他的暗示,绕了足够多的弯子,却还是离不开本意。
他说自己有一个全整的身子,总归是要做些事。这话其实是不错的,她想到自己今晨过激的反应,不免汗颜。
是了,她也是渴望着能做些事的。只是心上的这个坎,并不好跨。知道他执意去做会有危险,同他自己亲口说出来,那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,半张脸都埋进去,露在外面的手臂也缩回去。月光从窗框边映进来,又像是被风吹拂,盈盈波动,投在地上,如同一个小水洼一样闪着粼粼的寒光。
她心中已有定夺,是死是活,都要做下去。她拦不住他,也本不想拦他。她想到自己上一秒,还在为两个人有共有的追求而欣喜,下一秒,却因为可能面临他突如其来的死亡而畏缩不前,她心中的波动这样大,判断却不能受影响,他是要做大事的人,自己万万不能拖了他的后腿。
这样的一个决定作出,她适才觉得略略安心。要面对什么,总归不能让他一个人,也不能让他心里有顾虑,她是要支持他,她自己也得有所作为。
于是她早晨起来,匆匆的洗脸梳头,顾不上好好收拾,便去了他的屋子。
这是要来表决心了。她想到自己昨天那副小家子气,站到门口的时候,就有些犹豫,是怕他笑话。
好在他发现了她,笑着示意她过去。
她走过去,立到他床边的时候,举止有些扭捏,一只手拨弄着一缕没梳上去的头发,迟迟没有说话。
“湘湘这是害羞了?”
“我,我昨天不该那个样子。”她红着脸说出来。
“我当是什么,”他听了只是笑,“使小性可不是得对忠哥使,忠哥乐意受着。”
“我是,想说,以后,你,”她支支吾吾,“以后你,不管做什么,会和你一起。”
“好,都和忠哥一起。只是杀人防火就不要和忠哥一起了。”他调笑道。
“湘湘是不是快去法国了?”
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,“还有几个月。”
“还有几个月忠哥便瞧不见湘湘了,要想的,怎么办?”他故作一本正经。
她低头,“你可以给我拨电话。写信也好。”
“写信可不好,太慢。忠哥今天想你了,你怕是下个月才能知道忠哥想你,忠哥要等不及的。”他眉头皱着,嘴边却挂着笑意,“先让忠哥抱一抱。”
待他将她拥进怀里,她听见他说,“忠哥在这里躲得够久了,明天是不能再躲下去。你回去好好上学,最近怕是不能去看你。但下月初的话剧,忠哥肯定会去的。”
她下巴抵在他肩窝上,轻轻点了点头。察觉他微微转了头,继而感知耳畔覆上一片温热,脸腾的一下红起来,她慌忙想要挣扎着起来,却被他圈住了腰,动弹不得。
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畔,然后是面颊,颧骨,再向上移,是她的眼睛,她晓得自己的睫毛蹭过他的嘴唇,眉毛时不时蹭在他鼻尖上,他的吻落在她眉骨,又转到额心,接着向下,顺着她的鼻梁落到鼻尖,擦着她的嘴唇,又移到下巴,酥酥麻麻。
他一只手扶在她脑后,迫使她离自己更近。终于,他的吻停在她唇上一动不动,她的睫毛轻轻颤动,他看见她不安地偷偷睁开眼睛,望向自己。他另一只手,握着她的肩膀,渐渐顺着胳膊寻到她的手,紧紧地握住,捏在手心里。
他的唇就覆在她的上面,她感觉到他舔过自己的嘴角,牙齿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嘴唇,她微微动了下,听见他轻声说,“不要咬着牙,乖。”,尾音含在唇间。
是个轻柔的吻,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。他舌尖扫过她的牙齿,触碰到她的舌尖,刮过她的上颚,她听见他的呼吸声,他的手扶在她脑后,食指蹭着她的头发,吻也渐渐加深。
他的声音含糊在唇齿间,问她,“法国特产,喜欢么?”尾音有点小上扬。
她伏在他颈间微微喘气,不作回答。
他两只胳膊紧紧箍住她,突然说道,“禁烟去贪真共和。”
她不解。
听他继续笑道,“湘湘,忠哥好多年没说过这话了。”
他手臂松了力气,让她能够直起身来,平视着他。
“忠哥少时的老师是前代遗老,曾问我们‘何为报国’,我那时,就是这般答的。”他无奈笑笑,“同门彼时脸色实在是好看,大抵以为是大不敬的一句话,那老古董更是气得当场吹胡子瞪眼,向我母亲参了一本。她向来不喜欢我说这些,回了家将我书房里的书统统撇了去,丢了不少难得的书,倒是可惜了,不然现在还能拿出来给你看看。不过这话,自那以后便不怎么说了,搁在心里憋闷了许多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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