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已是有小儿给挤得在里头哭了起来,又有人大骂大叫。
胡二心中看着下头场景,纵然自己不在其中,依旧是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看,那是不是龙爪!”
有人指着前头叫道。
“呸,你个没见识的,那叫浚川杷!铁爪龙能有这样大?”
旁人嫌弃地纠正,还不忘给他解释一番,道:“瞧着那大爪子了吗?那是巨木所做,上长八尺,下头木齿长二尺。”
又远远点着河里头的木爪道:“你看到那木尺上头拿绳子绑的石头了不曾?”
前头那人忙道:“瞧见了。”
“前一阵子金明池后头有人给大石压死,你听未听说过?就是为了运这个石头!”
下头人人挤得不行,树上这许多人虽是也坐得屁股疼,到底还算舒服。
那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,对着河中船、杷指指点点起来。
“瞧见那两艘船前头的滑车不曾?那是用来系绳的!当中那一块大木深深碇进船里,以滑车拖绳,以绳牵杷绞之,以杷松动下头泥沙,这一来一去,船移沙动,自然就把下头淤泥清了!”
一树人纷纷点头,发出恍然大悟的“哦”声。
可胡二却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。
河里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。
役夫们将那浚川杷上头的石头压得实了,又用粗绳细细绑了一层又一层,唯恐出现上回半途石落的情形,又将另一头的粗绳缠绕在船当中,滑车也准备好了。
张瑚就站在右边的那一艘船上,看着下头水势。
他不是那等会在岸上干坐着的人。
自家的事情,他一定要自家看着才肯放心。
他亲自上了船,都水监的其余官员自然也不能躲着,纷纷跟了上去。
船虽大,可这数十人杵在上头,就叫工匠、民伕们越发不好走动。
沈存复很是不满,同上官抱怨道:“何主簿,好歹也劝一劝,人人都挤了上来,干活的人都上不去了!”
一旁的高涯也同着发脾气,道:“匠人也就算了,少个一两个也不打紧,左右今日不过是看着杷子、滑车并船罢了,可民伕少了,谁人来拉绳子拖滑车?!”
那何主簿也有些无奈,却是道:“今日水流大,想来少上几个人也不打紧——张公事已是上去了,你难道还要把他撵下来不成?!”
沈存复不耐烦地道:“张公事撵不得,旁人一个也撵不得了?做事的上不去,俱是看热闹拍马屁的上去,你叫我这活怎么干?!”
第861章 船动
一时之间,沈存复都有些想要撂梁子。
本就觉得这浚川杷不靠谱,只是上头强压下来,他一个领朝廷俸禄的,又只是个水工,并无旁的好说,若是不肯接,还要被别人嗤笑是自家没本事拿那八百贯,见得旁人拿了眼红,才闹着不肯干活。
何主簿只好道:“我去问问,你二人且在此处仔细看看,别出了什么差池。”
高涯、沈存复两个方才缓了缓心中火气。
那何主簿才走出去两步,忽的把脚步停住,想了想,又转头问道:“今日水势这样大,便是少上十余个拉绳的民伕,是不是其实也不太打紧?”
他话才说完,便见对面两个水工眼睛瞪得同铜铃一般大,似乎自己再多说一句,就要冲过来咬人一般,只好讪讪一笑,当做自家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匆匆回头走了。
何主簿一面走,一面心中叹道。
怨不得这二人多年出不得头,这般不懂事体,也就是自家这个好脾气的才忍得了,换了旁人,还不知道怎么折腾!
见得人走了,后头沈存复便对着高涯道:“费时费力又费银子,给人哄着做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,若是当真能有用,我这头便取下来给那李公义当球踢!”
高涯叹道:“你我二人在此处说这些有何用?又不会作文,又不会说话,你瞧人家李公义,得了八百贯,得了偌大名头,眼下这浚川杷,说是他做出来的,其实不过动了一张嘴,这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是落在你我二人头上?”
他有些灰心,道:“也就这样罢,左右每月俸禄也勉强能够吃的,日后混吃等死便罢,上头千万别叫我再做什么,我是不管的!”
这高涯一面说话,手里头却还是拿着一张纸,又取了一小根炭条,一面点着后头的东西,一面勾啊画啊的做事。
沈存复嘲道:“我且就听你说,这话你年年说一回,到得最后,事情落了下来,还不是老老实实去做!”
他嘴里这般说,自己也去点了各色器械,又拿桐油认真擦了那滑车承轴。
高涯便叹道:“一般是同年进来的,姓何的已经得做了主簿,你再看我二人,明明于水利之事上头,比他强那样多,偏就不会管人管事……人家能管,自然能做官,我也是服气的,可你看那李公义,甚也不会,也就是能写能说,偏还得了这样大的好处。”
“听闻张公事已经在给他报官身了。”沈存复凉凉地道。
两人越说越丧气,又觉得自己没能耐,又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没能耐,至少比眼下上去的人都有能耐,正烦得不行,那头何主簿已是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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