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而孙卞并不是那等爱钻牛角尖的,他曾经能稳坐政事堂,自然也有两把刷子,见得不能轻易把人从原本的位子上挪走,那也不怕,再增出几个新的位子,不就行了?
他手上管着提刑司、转运司,这两处俱是要害之位,所管甚多,所辖甚繁,也确实影响很大。
只要将其中职权分拆出去,该给京都府衙的给回京都府衙,该给工部的给回工部,该给司水监的刑部的给回刑部,等到一一放得回去,依托今次,正好借机整顿人事、流程,又明晰其权责。
届时提刑司、转运司的职权拆开之后,两处管着被分拆走的那一摊事情的人——也就是孙卞自己的人,不就顺理成章,去了刑部、工部、京都府衙?
而因得此次整顿,刑部、工部、吏部等处又能新添编制、人手,虽然黄、范二人必然不太愿意卧榻之处进得生人,可他们便是自己能拒绝,下头的人也定然不会肯。
——饿了这许久,上头的人吃饱了,看到掉在地上的肉嫌脏,不愿意要,可下头的人还空着肚子,正指望吃点好的呢!
多了编制,多了差遣,即便十个里头给孙卞占去了八个,好歹也还有两个剩出来啊!
多少人在流内铨中坐得屁股都要生疮了,也等不来一个像样的差遣呢!
这般行事乃是阳谋,孙卞能使得出来,便是算定了范、黄二人无计可施,只能依从,将那奏章递进中书之后,果然见二人迟迟不肯批回,还要说什么“召同有司共议”。
哪有什么可议的?
不过是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多占几个差遣,不要叫他把肥肉全捞走了而已。
他本来心中还在算着时间,想着若是拖得太久,定要去太皇太后面前催一催,然而还未来得及施行,便突然遇得了天庆台之事。
后头忙于新天子继位,太皇太后丧事,又有春汛将来,漕运甚繁,见得中书对此事暂无回音,他便没有着急催促。
怎料得,范尧臣这个灌园子,做事情竟是这般阴险!也不知何时同黄昭亮联了手,也未听得召齐多部共议,就把此事递给了杨太后。
也不知道政事堂中究竟批了什么,又批成了什么样子!
孙卞胸中发闷,杨太后却是脑袋发晕。
她当真又有些听不懂了。
不过政事听不懂,自己的名字还是听得懂的,见得范尧臣提到了自己,又说往宫中递了章程,她连连点头,道:“既是孙参政所奏,又得政事堂中仔细权衡过,想来没什么要紧,等我回殿就批了发得下去,且莫耽搁了修渠清淤这等大事。”
爽快得不得了!
孙卞背后冷汗都下来了,连忙道:“太后,此事万万不可!”
孙卞的冷汗下得有多快,杨太后的声音就上得有多快,她登时扬声怒道:“孙参政,你这也万万不可,那也万万不可,方才我听范参政说,这是你提刑司自家递的折子,你也来说万万不可,到底什么才可?!”
这话又叫孙卞如何才好解释?
难道又要同她说,此一时,彼一时?
可事实正是如此啊!
原本太皇太后垂帘,自家递得折子上去,纵然黄、范二人很有意见,借其职权,在其中动了手脚,可有太皇太后压着阵脚,必不会叫自己吃亏。
可眼下换了你杨太后!
谁不知道你甚事不知,样样都只会“依卿所奏”啊!更何况又有范尧臣的签书在上,你得了姓范的当日托举,看他那张黑脸都能瞧出白亮来,已是朝中尽知,我是傻了,才会点头说“可”啊!
然而一时之间,他却不知要怎的去解释。
看着孙卞吃瘪,虽是喜闻乐见,那快快签书完毕,早早递进宫中的奏折,也是自己同范尧臣联手之举,可黄昭亮并不愿意叫范尧臣一人样样遂意。
他瞥了一眼孙卞,见得其人已是有些哑了火,心中一叹,到底还是站得出来,道:“太后,提刑、转运两司分拆之事,已是具折上奏,不再当庭奏议,但那导洛通汴,却仍需斟酌。”
“若是时间充裕,也并非没有可能,只是依着范尧臣奏上所述,欲要先清淤,再改田,最后截河引流,一则时间不足,二则清淤改田引流之后,万亩良田将为水所漫,届时百姓失恃,农人失其所倚,房屋损毁,却非人力所能扭转。”
他手中持笏,站得笔直,口中话语落地有声,道:“依臣所见,此事尚待仔细推敲,方能小心施为!”
第882章 顾卿(给madoka1013的加更)
黄昭亮亲自站得出来,并不单纯是为了牵制范尧臣,虽然这确实也是其中的一个理由。
引洛入汴,听来异想天开,其实并不是没有前例,也不是不可施为。
黄河乃是汴河源水,水势大,携泥多,尤其遇得汛期,不是决口,便是自改其道,为了治水,前朝便曾经试过靠改道黄河来避开洪涝。
然而范尧臣提出的方案,实在是太复杂,太冒险,同时也太劳民伤财。
范尧臣要先行疏通汴河,将河底多年的积淤挖出来。
先不说这工程会有多么浩大,仓促之间,是否能寻出这样多民伕,便是寻出来了,京畿郡县之中民丁被连年抽调,眼下又正是春时,误了农事,如何是好?况且每次因为通渠清淤,都要死伤数千民丁,正是因为折损人力如此,后来朝中才会把汴河从前的年年清淤,改为三年清一回,再往后工懈人乏,到得今岁,已是足有六年不曾清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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