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瑚面上一时青一时白,饶是他自傲反应敏捷,却也想不到该如何回应。
旁边的几个老和尚却半点没有这个顾虑,听得张瑚称呼那一个领头的青年为“顾通判”,互相对视一眼,立时一个箭步往前而去,当前一人单手在前,对着顾延章行了一礼,口中念一声佛号,道:“贫僧乃是此地主持,不知官人莅临,实是多有怠慢之处!”
又一迭声催人去叫知客过来。
永昌寺不过百人的规模,全凭着斋饭同东平山的风光来吸引香火,主持自然不是什么佛法高深的大和尚,此时称呼起顾延章来,全是一派俗家行事,压根没有方外之人的超脱。
他山间不知日月,只懂这一边来的是赣州知州的一双儿子,那一边来得却是通判本人。
一个是二代,一个是官人,身份高下立判。
张待来得还不久,山上并不晓得原来此人后头还有一重太后伯父的身份,可顾延章在赣州已经一年有余了,其人行事,在百姓口中便似一个传奇般,主持自然也是听过的。
他正因寺中放跑了知州儿子的宠物而惶惶,不知该如何是好,瞧见顾延章了,又因对方名声甚好,想着哪怕这一位官人能帮着美言几句,也是好事。
那方丈同顾延章又奉承了几句,见对方当真是一副素服外出,不欲旁人知晓身份的行事,当即改了口,问道:“正有一桩事情想要求问施主。”
一面说,一面指着秋爽、松节二人手上的动物,道:“不知施主此行是从哪一处见到的这一兔一鸡,可有见得另外一只白犬,并一只狮猫?”
原来自延州事毕,张璧那小孩自是跟着父兄回京城。
他这一回回家,是满心要死赖在京城,再不愿意往外走的,又因从小顶顶会趋利避害,更知道他娘说话做不得数,争不赢他哥,索性跑去宫中寻了张太后,哭着闹着要“日日进宫陪着,在外头天天想大姐姐,想得一口饭都吃不下,夜间觉都睡不着了。”
各色甜言蜜语不要钱一般往外说。
他小小年纪,长着一张粉嫩嘟嘟的脸,哄人的话张口便来,连脑子都不用过,逗得张太后又是疼,又是爱的。
然则这小屁孩千算万算,独独没算到自己这一年多在外,没有做娘的宠着,又没有张太后护着,更没有一众纨绔小儿围着无法无天,每日在府中跟着先生读书写字,还自家要了个师傅跟着习武,虽说是三天打鱼、两天晒网的,实在要比在京城时要长进太多。
张太后被这小娃撒泼撒娇,本有心要把他留下,偏帮张待谋了赣州知州一职之后,张瑚进宫同她说了一回理,又把这幼弟的前后变化拿出来一一比较了,执意要把人带去父亲任上。
恰巧那一阵子宫中事情多,有人闹水疱,把赵芮好几个嫔妃都染上了,她担心小儿扛不住,要给染了病,便只得任凭张瑚带着人走了。
临行前为了做安抚,她特意赐了几只动物,并一些个玩意,都是番邦朝贡的好东西,只当安慰这小孩子,又好说歹说,承诺下回定是不会叫他“出去外州吃苦”,这才了了此事。
张璧得了东西,哭哭啼啼半日,知道是说什么都没用了,只得哭丧着一张小脸,跟着父兄来了赣州。
他虽是被迫,却也晓得讨价还价,拼死拼活把那几样小动物带上了,原是一只广南西路进上的彩鸡、西域呈上的白兔、狮猫并白犬,总共四样动物。
到了赣州,张待头一回当这真正要做事的亲民官,旁的不忙,想要忙着分权,跟长子四处探查情况,自然没空管小儿子。
张璧一个人跟着几个先生,闷得不行,有事没事就撩兔子、彩鸡等物玩,照着自己的一日三顿去喂养,只把这几只动物喂得比起原本得的时候还要胖了一倍有余。
第347章 游玩
他也有眼色,晓得此时说话必不会有人搭理,一人在后衙当中闷了好长一段时间,待得父兄忙得告一段落了,这才跑去张瑚面前闹着要出门,也不做别的,只要去寺庙里头“帮大姐姐同陛下祈福”。
张瑚对这幼弟,说不心疼是假,见他乖觉,安安分分了这样久,也不容易,又听他辛苦掰扯出来的这理由,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到底还是答应了。
他趁着清明连着休沐,正正两天假,四处择选了一番,唯有这东平山离得不远不近,又僻静,不会人多杂乱,正巧又有桃花开得盛,带着弟弟上来,小孩自有仆役带着放开了跑,自己也能休息一回,是以才定了地方。
虽是休沐,张待却是累得不愿意动弹,便在家中休养,只张瑚拎着张璧,由二三十个下人簇拥了,来这山上游玩。
张璧在家里头日日同那几只动物作伴,自是不肯单独走开的,便也强烈要求带上了,到得地头,几只本是关在院中,偏生有那不知事的和尚来进屋端茶送水,不小心开错了门,把那几只动物给放跑了。
那和尚初时吓了一跳,还不敢说,放了茶盘就去追,寻来寻去,早不见了影子——此时犹是想要瞒着,便叫了走得近的一齐帮着找,果然还是找不着,才不得已同掌院说了。
掌院登时大惊,也不敢再隐瞒,只好立时去找了主持,大家去同张瑚认错,又发动全寺帮着“掘地三尺”地找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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