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生他们又占着道理,自家除了老老实实承认行为不够谨慎,竟也没有旁的办法。
有了前车之鉴,赵芮再也不愿轻举妄动,哪怕心中已经像猫抓一般了,依旧咬着牙等到了今日。
顾延章的觐见排在午时一刻,可他要问的话实在是很多,十分担心时间不够,到得正午,就要被内侍们提醒到了用膳时间——若是误了饮食,给后宫之中那一位张太后知道了,不单那些个内侍,便是自己,晚间也莫要想有好果子吃。
想着这些,他索性把顾延章面圣的时间给提前了。
越次入对,如果提前了几日,有没有足够的理由,自然会被御史台同政事堂揪着不放,可若是提前一两个时辰,他们再窜,也没办法找由头来挑毛病。
再怎么说也是天子,若是连提前几个时辰面见臣子的权利都没有,还要被人跳出来指着叽叽歪歪,就不要怪他赵芮手狠了!
当今天子还在心中苦中作乐地脑中构画着自己发狠的场景,早有仪门官走了进来,禀道:“陛下,卯时觐见的官员到了。”
卯时觐见的官员原本安排了好几个,原本应当是黔州知州排在首位,可赵芮却是迫不及待地道:“宣顾延章!”
崇政殿外,六名官员依次排着,顾延章主动站到了最后。
然而殿中却是传出话来。
“陛下有旨,宣顾延章进殿。”
在众人或是嫉妒,或是看起来平静的目光中,顾延章深深吸了口气,迈步跟着前头引路的宦官踏了进殿。
顾延章的礼仪惯来出众,从前刚入良山书院的时候,良山、清鸣两院的先生就常常因为这一桩,总是忘记他的商户出身,而后来去了延州,陈灏也因其礼仪上的风度,一度以为他是世家子弟。
而这一回,不同于集英殿上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心对方的文章上,也不同于唱名时那众多士子并立,更不同于之后几次隔得远远的见面,而是近距离的,一对一的,让赵芮更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眼光的出色。
撇开先入为主的印象,赵芮自认为,便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,面前这一个,也当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才。
无论是行容、气质、礼仪,都是近乎无可挑剔。
赵芮暗自点了点头,开口道:“顾卿在赣州诸项所为,朕已尽知,非卿之力,江南西路难有今日安宁。”
“非臣之力,乃是赣州上下齐心协力,更是各州、朝中通力襄助,陛下日日忧心才能得有安定之日。”顾延章顿一顿,又道,“若无陛下垂恩,一力简拔臣于草莽,哪有臣今日微末之功。”
顾延章向来有一个特点,便是说话至诚,纵然是常见的御前感谢之语,由他口中说出来,就格外的诚恳,让人愿意相信。
这一回也不例外。
这般面面俱到的话术,其实很多人都说过,并没有什么出奇,可听得顾延章这般说,赵芮就觉得心中格外的舒坦。
状元是他钦点的,初任派去赣州虽然是范尧臣提议,也是他亲自定下来的,而后来朝中对赣州的各项粮、银支援,也是他三不五时便问话的,天子也是人,赵芮自觉付出了心血,此刻见对方当真一一感怀在心,他又怎么会不舒坦。
面上带着笑,赵芮又称道了几句顾延章在赣州的功绩,方才问道:“顾卿前次上呈朝中的白蜡,如今在赣州两县已然试着推行,依你之见,若是一应正常,想要产出五十万担白蜡,需要多长时间?”
“白蜡推行不难。”顾延章毫不犹豫地答道,“此虫易生易养,也不难得蜡,不但赣州能蓄养,其余州县一般能蓄养,若是想要以此为赋税之源,只要一应顺利,只要七八年后,便能有此成效。”
“只有一桩,臣也曾在上折中论及,一旦白蜡蓄养成了产业,四处州县,必当蓄养成风,农桑果木,当要收其影响,可国中白蜡所需毕竟有限,等到产出胜过所需,蜡农伤财不说,农田难免也将抛荒,其中问题,尚待斟酌。”
第379章 奏对
君臣二人一问一答,不知不觉之间,便过了大半个时辰。
越是问得细致、深入,赵芮心中就愈发满意,却也愈发地犹豫。
面前这一个看起来年轻有为的臣子,确实如同自己意料之中的一般,不止金玉其外,也锦心在内。自家提出的问题,不管是关乎地方政务,还是州县积弊,乃至是提及到朝中对应的章法,他都能毫不避闪,直面而答。
前一科的进士,虽然绝大部分都外放去了各州各县做幕僚官,可留在京城的数目,也并非寥寥,光是被调入学士院帮着修史、修书的一甲就有好几个,均是才学出众之辈,再加上只在启县任了大半年知县,就被赵芮特旨越次提拔,调入御史台任谏官的郑时修,可谓是光华灿灿。
然而甚至不用主动对比,只是聊了几个问题,赵芮就很明显地发现了顾延章同其余人的区别。
等到说起了一个有关朝中法度与地方施行之间的冲突,听着对方侃侃而谈时,他才恍然惊觉,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,将顾延章放在了一个可以向之垂询意见的臣子之位上。
见事鞭辟入里,又兼才干卓著,比起朝中那些饱经锤炼的能臣,差的也只是经验与资序而已,而同与他一科的进士们比起来,两边早已不能放在同一个层次上去任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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