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指挥却道:“军将有所不知,邕州冬日里头雨水虽然不多,可一下起来,便不是三日两日就能停的,此处潮湿得很,到时候弓弩、箭矢受了潮,射在交贼身上,怕是便没有今日的力道了。”
他还在说着话,天上的雨水已是大滴大滴地掉得下来,顾延章连忙寻了亲兵过来,安排人送雨布、油纸,好帮着兵卒、弓弩遮雨。
指挥没有说错,邕州冬日不下雨则已,一下便是连着五六日还未停,州城里头处处潮气冲天。
顾延章头一次来广南,他原来以为赣州已经算得南地,那一处春夏潮湿,冬日里头也要多烧了炭,才能把湿气逼走,谁知道比起邕州的湿,赣州简直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养娘,连提都不带提出口的。
下了这样久的雨,哪怕邕州城中许多路已是铺的青石板,却总有黄泥地,他脚下踩着马靴,走在黄泥地上,一抬腿就是一脚厚厚的黄泥,叫人走起路来十分恼火,更有那空气里头湿漉漉的,挥一挥手,仿佛那手是在水里逆流而上一般,又凝又重,着实讨厌。
更要紧的,哪怕拿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,又在箱子里放了熟石灰来吸水汽,前一日试射,神臂弓的力道也已经弱了半数有余。
邕州城中的石灰有限,顾延章只得硬省了炭出来,在置放神臂弓的库房里头日日烧着炭,免得再过两日,神臂弓都使不出力来。
等到雨停,已是八日之后,期间交趾数回攻城,因神臂弓在下雨时不得力,众将只能在城上砸石砸木,再开得城门,带兵短刃相交,双方各有死伤。
这日一早,守城诸将在一处议事,说起昨日城中出兵伤亡百余人,因雨水大,城外尽是黄泥地,两边战起来都施展不开,伤亡实在也不轻。
王弥远道:“如今守了大半个月,外头一点音讯也无,按道理桂州、广州这样近,就算集兵要点功夫,此时也当有消息了……”
另有一名副将道:“交趾十万兵,桂州、广州最多也就能领个两三千兵卒来,便是来了,也起不得什么大用。”
顾延章只坐在一旁,并不说话。
邕州出发的急脚替,想要到得京城,至少要大半个月,等到朝中收到信,再点兵点将,重新出发来得此地,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之后了。
若是交趾攻城两月不下,怕是不等朝中援兵到了,自己就会退兵。
只是城中究竟能不能坚持两个月之久,还是个未知数。
交趾在城外不仅断了城门下的护城河水渠,一并也拦了左江江水入城。
因从前有左江在,邕州城中并不需要掘井,眼下水源断了,连正常的饮水也成了问题,幸而这几日下雨,百姓用器皿聚了雨水,还能多撑几日,城中又四处寻了地方掘井,只是没有井师在,挖了半日,也没寻到合适的出水点。
他听着众位副将在说起与交趾相交时的情况,脑中思量了许久,终于忍不住开口道:“上回交趾攻城,王军将领骑兵出城杀敌,伤亡极少,同是一批兵士出城,今次死伤之人却是大过上回十倍有余……诸位军将可是想过,当中究竟是个什么缘故?”
第532章 异动
夜已更深,邕州连下了七八日的冷雨终于彻底停了下来。
白日攻了一日的城,在抛下千余具尸体之后,交趾还是退了兵。
李富宰眯着眼睛,站在大帐之外,远远望着邕州城的方向,面色十分难看。
眼下天上并无半颗星子,漫天漆黑一片,他隔着这样远,其实什么都看不清,最多也只能瞧见邕州城化作了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,静静伫立在那里而已。
交趾大营驻扎的地方乃是旷野,几里开外虽然有矮山,那山却并未能挡住什么风,只听得冷风呼呼往营帐处刮来,裹挟着针刺一般湿冷的寒风扑到脸上。
谭宗立在一旁,脚下的靴子底黏了厚厚的黄泥,大半夜的站在外头吹冷风,那冷意从头灌到脚,又从脚冒到头,叫他十分不适应。
比起邕州,交趾的冬天实在是要暖和得多了。
围城不过大半个月而已,交趾已经损兵折将。邕州城靠着神臂弓,初时那一阵子,城中不用死一兵一卒,便已经消耗掉了交趾近万兵力,后来营中借着冬雨,把邕州守军逼得出来,才勉强翻转了原本一面倒的局面。
在明知神臂弓厉害的前提下,面前的太尉李富宰还是一样强要攻城,早已引发营中一片反对之声,只是他靠着往日的威信强压了下去而已。
作为军中副帅,纵使不同意主帅的做法,谭宗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的耗尽城中弓弩的途径了。
不过到底有没有必要这样着急,谭宗却是对此存疑。
李富宰此时派去攻城的,大都是朝中其余派系的人马,诸将手下死伤惨重,早已怨声载道,这样的行径若是再来上几回,怕是军心都要涣散。
谭宗不是李富宰,他懒得去制止对方这等消耗威望的做法。事实上,若是军中将士起了哗闹,惹出祸事来,把李富宰给打下了台,能取而代之上位的,便是他谭宗了。
今次交趾发兵,可以说乃是李富宰一力促成。
而今朝中当政的是倚兰太后与小皇帝李乾德,倚兰太后出身贫寒,不过是路边农人的女儿,因为相貌出众,被路过的先帝看上了眼,收入宫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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