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定崖听得一愣,半日没有反应过来。
那老人一面说,眼泪一面往下淌水一般地流,只哽咽着道:“勾院升官不容易,他立了这样多大功,而今才是个勾院官而已,终于眼下得了机会回京,将来还有许多路要走,我等只盼他平步青云,不要被邕州这小小的边陲之地束了足……”
他说到此处,再忍不住,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,将头靠在地上,一句一哽地含糊道:“勾院今岁不过二十,请他好好保重身体,最好这一世要活得长长的,在京中时时记挂着我等百姓,他有如此能干,将来千万不要学了坏,只时时想着我等……帮我们百姓谋生路,不单只邕州一城,最好泽被一国,才不负我等今日苦心……”
他说完这话,已是只晓得伏在地上哭,半日说不出话来。
旁边一人也是哭,却是接着道:“还请将军同勾院说,他在朝中行好事,我等自会在邕州给他供香火……不管他后人如何,此处百姓年年岁岁不会忘了,将来也会传与后辈,同他们交代,若无这一位勾院,州城早破,城中再无声息……请他安心做官,旁的俱不用想……”
又道:“只说邕州上下都想他,盼他莫要回来,盼他任任得官都能立下大功,早日入台入阁,官做得越大,事情才能做得越多……邕州百姓不想他回来,求他只留在朝中便罢……等到将来勾院致仕了,邕州百姓自当敲锣打鼓,寻人去京城接他回来,只在此处养老便罢……我等供养他一家吃穿住行……”
听到此处,张定崖已是被引得满脸是泪,连话也不晓得回,只晓得呆立在当地。
第643章 生气
然则不论邕州百姓落了多少眼泪,又有多少用心,顾延章却是俱不知晓。
此时此刻,他正与季清菱坐在船舱中说话。
两人来程匆匆,回程却是大不同。
因顾延章身上差遣甚多,广南又不同于其余地方,更不是从前景况,眼下才遭了大战,又有疫病、伤情,也要重建,更要抚济难民,林林种种,且繁且杂,若是匆忙催促,说不得其中会要留下纰漏。
为了给足交接时间,朝中发来的旨意当中并未着他立即赴京述职,相反,留的空档还很长。只顾延章从来惯于一面做事,一面立言,再兼有季清菱在后头帮着统筹主持,但凡做过的事情、行之有效的章法、便宜的流程,全数都成了文留了下来。
当时只是预着即便原本当差的人一时调派走了,新手得了指引,也能极快上手,不至于误了事,将来也能照章走下去,可此时用来交接,却是再便宜不过。
顾延章的账目干净,差事清楚,无论谁人来接手,都挑不出毛病,是以很快这一处便交接妥当了。他原本打算在邕州再留半旬,白日同季清菱四处游山玩水一番,夜间则是好好学习,趁着回京前努力将进度推进得快一些,谁料得李伯简那般上门相求,便也只好原本念头打消,提前踏上归程。
这一回提早了半个月,偏也不能太早回到京城,两人便一程陆路,一程水路,且行且停,只当偷来半月闲情,慢悠悠往北而去。
他二人行李并不多,不过是些随身细软,雇一条大船,连后舱都只填了小半,船又轻,水自然吃得浅,扬着帆,正正又遇得顺风顺水,行得极快。
季清菱南下时着急赶路,并无心思细观,此时回程倒是有机会与顾延章一同慢慢赏玩沿途风光起来。
两人坐在船舱里头,遇得停船便看惊鱼、赏日出日落,遇得行船,便看两岸景色,间或有感兴趣的城镇,还要上去逛一逛,走过水路,便行陆路,也是边玩边走,就这般足足一个月后,终于到得京城。
小夫妻二人回得京,除却收拾房舍,头一桩事便是派人去得柳府报信。
季清菱一路心中惴惴不安,此时更是像行刑头一晚一样,在家中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。
顾延章忍不住道:“多大点事情,难道师娘还能吃了你不成?怎的这样怕?”
季清菱叹了口气,道:“我当日瞒着师娘,又躲着柳姐姐自己往南边跑,她们知道消息之后,不晓得多着急……上回师娘送信过来,那信上言辞说得好凶,这一趟过去,少不得又要被拿来翻来覆去地训……”
顾延章见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,又心疼又好笑,便道:“我与你一同去向师娘请罪,同她说,此事全是我的过错,同你并无干系,叫她有话只来教训我,好不好?”
季清菱心中紧巴巴的,道:“师娘才懒得训你,训你有什么用……说不得还要夸你……”
这一回南下邕州,说到底,确实是她行事莽撞,当日到得地方,给五哥说了一通,心中已是知道不对,等到安定下来,回头细想,更是觉得对不住师娘与柳沐禾。
当夜季清菱翻来覆去的,许久没有睡着,又是愧疚,又是紧张。
顾延章便把她搂得过来,轻声道:“奔波这一路,好容易到家了,我那样想,都不舍得折腾你,只给你好生休息,哪晓得你却在自家胡思乱想,小脑袋瓜子里头也不知道装的什么。”
又哄道:“师娘那般疼你,舍不得多骂的,不过教训几句罢了……明日我先同她求一回情,你且睡了,不然时辰晚了,明日眼睛又要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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