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回南下邕州探访的苦差,如果不是郑莱下头的几个徒子徒孙一个都不肯去,哪里又会轮到他头上。
若是许继宗在此,听得赵芮问话,他绝不会如此作答,相反,在回程路上,他便会将天子可能问的问题全数在心中想上数遍,再做好答复的准备。
天子如何在意你做了什么,他只想知道邕州广南情形!
把梁远说的这一个长句话拿出来分析,有用的信息几乎等于没有。
这还罢了,明明殿中站着十数位两府重臣,识相的都该晓得,此时不吹捧天子,又待何时!
然则梁远却是傻傻地只会说些没边没界的。
赵芮听他絮絮叨叨半日,实在没个重点,也不耐烦再由着他说下去,便将其打断,自问了几个问题。
梁远一一答了。
特从京城派人去得广南,便是担心那一处尽是陈灏手下,人人联合起来欺瞒自家,又怕邕州的皇城司并广南转运使不得力,也无余力去探查其中情况。
赵芮把要紧的几个问题问了一回,见梁远虽然都答了,却是俱没有答道点子上,一时也觉得这个人十分无用,想了想,到底还是复又问道:“邕州而今练兵如何?陈灏说正蓄马练马,要划拨荒地做马场之用,百姓如何反应?可有闹事?”
梁远却是听得一愣。
他自是奉了皇命去广南不假,可从前天子嘱咐他的事情里头,并没有一桩是关于
邕州蓄养马匹的。
但凡是赵芮交代过的,不论是广南重建、抄劄济民、疫病营、桑农之事,还是百姓民生、军民损失、州城损伤,他都有认真去走访,可这蓄马练马一事,却是半点未曾有过提及!
他身上背负的皇命已是够多,去的地方也不止于邕州,还跑了钦州、廉州、桂州等地,又有许多旨意要颁,可谓一日都没有闲下来。
时间紧,差事重,自然是捡要紧的去走访,至于天子没有提到的,他哪里还回去管。
听得赵芮问话,梁远嘴巴一翕一合,偏是天子垂询,又不得不答,过了好一会,方才勉强道:“臣惶恐,不曾听得陈节度邕州有那练马之事……”
见得人这样支支吾吾,赵芮哪里还有不知。
他心中失望,却是不好当着众臣的面斥责内侍,一时只皱着眉,只把这没用的家伙打发到了一边去。
一时范尧臣却是上前一步,对着赵芮道:“陛下,陈灏屡次上折,言说欲要南征,骑兵必不可少,我等毕竟只在京中,并不知前线战情,亦不知广南情形,只顾延章、张定崖二人却是正待回京述职,此二人一为邕州守将,提议自荆湖调用骑兵,一为援将,驱逐交贼,想来要比我等更知邕州情况……”
一旁的郭世忠立刻拧紧了眉,张口便要插话。
黄昭亮便似猜到他要说什么似的,紧跟着范尧臣的话接道:“臣上回听闻当日陈灏一心要留顾延章在邕州协理转运之事,却是被他一口拒绝,只说天子有召,当朝廷安排为首,不好擅自做主……此人如此思虑,且正且直,当不会有偏颇,将其召来一问,便知端底。”好似从前骂顾延章新进之人,不好大用的不是他一般。
两个从前战得死去活来的对家,此时连成一队,一人插刀,一人补刀,那攻势水泼不进,把郭世忠的话句句堵死在喉咙里。
赵芮这经范尧臣提醒,立时便想得起来。
他心中其实已是隐隐约约有个大概的影子,只是一时却记不得准确日子,便又问道:“谁人签发的旨意,顾延章与张定崖何时要到中书交旨?”
范尧臣来时早有准备,听得赵芮一问,立时答道:“按着从前发的旨,再过八日,顾延章便当要回京述职了,复又往后三日,张定崖也当要如今,臣届时自会安排两人觐见……”
赵芮点了点头,复又交代道:“此二人一至中书,立时便安排觐见罢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”
听得这一处两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,原本夹着尾巴站在一旁的梁远忍了又忍,却是再忍不住,麻着胆子自角落里头插了一句嘴。
赵芮皱着眉看了过去,见得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,远远地道:“若说的是户部勾院、钦州知州顾延章,并广南西路都监张定崖……顾勾院一月前便已自邕州出发,张都监更是与臣一同如今,只落后一程而已,若是走得快,想来明日便能抵京了……“
梁远今日进得殿中说的话并不少,连口水都说地得干了,可他前头加起来的所有话语,却俱都不及这一句有用。
赵芮再顾不得理会,也无暇去想为何顾延章出发得这样早,只连忙召来一名黄门道:“传朕的旨意,宣顾延章奏对!”
***
跟着小黄门进得崇政殿时,顾延章竟是有一瞬间的不自在。
他今日本要去柳伯山府上,只是不知为何,还未来得及出门,便被宫中来的小黄门在家中逮住了,说是天子宣见。
若是旁人来找,他还能寻个理由打发了去,可偏偏来人乃是赵家的,先不说他拿着俸禄,便是没有俸禄,顾延章也只好接旨,他着人把季清菱送去柳府,自家老老实实应了召。
才踏入殿门,里头十余个两府重臣,并一个眼巴巴的天子,竟是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,死死盯着顾延章不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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