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越此话一出,虽然场中许多人依旧有些不愿,却也不敢说不。
然则那杨三却是站得出来,脸上十分惶恐,问道:“翁公,眼下还未到得秋收,粮谷不好收,价钱也高……怕是那几万贯钱,填不满府库粮仓……”
翁越皱着眉道:“买不到今年的夏粮,便去买去年的旧粮,实在不行,去买前岁的粮谷,到时候把不合的掺和在中间那几层,只要不被发现,哪怕灰分、瘪谷都不打紧,多掺点空谷子进去,只要量竹上查不出问题,就算应付过去了。”
查验粮秣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,粮库之中满库房的粮食,要折算新陈、谷粒饱满,若要一一过秤,细细差点,便是十日八日也未必能清点清楚,此时通常的做法便是将一根竹竿插入粮谷当中,来测算相应情况。
翁越等人在雍丘县中做了几十年的吏员,也不晓得应对过多少回上头查验,若不是这一次提早太多,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着急,可当真遇得事情,他们也不怕,总有办法应付过去,只是要费些心思而已。
一面分派着下头人各去准备不同东西,以应对提刑司这一回巡察,翁越一面抬起头,看了看县衙东边的二堂。
离得这样远,自是听不到任何动静,可翁越心中却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子看笑话的念头来。
——自家这区区几万石粮谷,想要在短短几日里头凑齐都够呛,陈县令管的常平仓中不翼而飞的三四十万石粮谷,却是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过得了这一关!
他只等着看戏了!
第674章 银粮
就在翁越的目之所向,县衙的二堂里头,一名须发斑白的男子坐在桌案后头,他一手翻着面前的账册,一手擎着一方帕子,却是半点顾不得去擦,才过了短短片刻功夫,脸上、额上已经渗出了满满的一层汗水,正大粒大粒地往下掉,很快便将绿色官袍的束颈都给浸得湿了。
坐在他对面的是两个文人打扮的幕僚,都面带焦虑地盯着自己主家,等着对方快些把那一份账册给翻完。
账册并不厚,翻看起来也快,那绿袍官员一面翻,脸色一面往下沉,等到看到最后那一竖累计起来的数字,已是再憋不住,抬起头阴着脸对着坐在右边的那人问道:“你当日同李家签的契是甚时才能到日子?”
幕僚早预料到这一问,忙把手上的契纸抄本拿了出来,推到那官员面前,点着其中圈出来的几个字道:“当日定的八月十二。”
他话刚落音,绿袍官员的脸都黑了,复又转头问着坐在左边的人道:“近日左近粮谷价格如何?”
那人立时答道:“进了六月,县中都是八十文一斗,前几日去问,却是涨到八十三文一斗,只说要是买得多,便能降到七十二文……”
绿袍官员皱着眉道:“最多也只能买个三四万石,若是再多些,少不得要去外地调运,粮价也要涨起来。”
物以稀为贵,不管粮行此时口中如何报价,一旦供不应求,粮价必定会上涨,届时不要说按着正价八十文一斗买不到,怕是加价到九十文也未必买得到。
这样倒贴银子的买卖,不到迫不得已,是万万不可的做的,再一说,若是县中的粮价波动过大,雍丘县本来就在京畿之地,如何能脱得开皇城司、转运司的眼睛,届时被有心人捅得上去,平日就算了,眼下正值提刑司四处抓着人做典型,怕是无事也要生出事来。
左边那一个幕僚便道:“若是走得快,去延津、原武县几个县中收拢一番,说不得能赶得,勉强能凑得出一二十万石……”
他说到此处,便住了嘴,剩得后头半句,怎么也不敢再出口。
京畿十七个县镇,太远的来不及,怕是粮食运得回来,这一处提刑司的人都已经入场查点了,只能找近的地方买粮。然则常平仓中的粮谷差额足有三十七万石,就算勉强凑出一二十万石来,也是杯水车薪,并不济事,差得这样多,已经是肉眼就能看出不同,如何瞒得过去?
幕僚能想得到的事情,绿袍官员如何想不到,然则他消息知道得太急,压根来不及做好周全准备,此时听得幕僚这般提点,脸一跌,正要说话,却是忽然听得外头一阵敲门声,紧接着,有人在门外叫道:“县尊!小人回来了!”
不用绿袍官人发话,其中一个幕僚已是连忙去把门给开了,很快,外头进得来一个差役,该人急急走到桌案前,对着绿袍官人禀道:“小人已是走访了左右三个县中的商办的质库、兑便库,因来不及走市易务,也不敢走交子务——这几处都是官营,凑来凑去,也只能凑出两万贯,至于白银,最多也能凑出一百余,因那白银成色太差,我也不敢做主,便取了一块回来,给县尊过目……”
说着,果然从怀中掏出几角银子,排在了桌面上,又问道:“县尊,这般成色,可是要换?”
——原来那绿袍官人,便是雍丘县的知县陈笃才。
差役才把银子放在桌面上,早有幕僚连忙拿了小秤过来,又寻了库房中新银,各称重对比了一回,抬头对着陈笃才道:“官人,差了不到二厘。”
陈笃才灌园出身,少时贫寒,自家也上街做过买卖,此时听得“不到二厘”几个字,只一瞬间,脑中便把总数算了出来,一时有些犹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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