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周叔把烟杆放在嘴边大力吸了两口,眯着眼睛,享受了片刻,复才慢悠悠地开口道:“我听得有人说,先皇大殓那一夜,三大王私下去找了圣人,不多久,四大王也去了,当夜宫中先还出来要提刑司公事入宫,也不晓得有什么事情,可那人才行到宫门外,便又得了里头送出来的信,将人打发了回去。”
“三大王、四大王两兄弟同张太后一处待了一晚上,第二天,四大王便回了自家宫中,再也没有出来,可三大王却是一直没有动静,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,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动静,你们说,这是什么意思?”
周叔才把话说完,立刻就有人叫了出来,道:“怕不是!怕不是四大王做了什么手脚?!”
他一拍大腿,大叫道:“是了!”
到底还晓得压低了些声音,道:“依我看,孙奉药与宫中出来的人一同都失了马,想来也不是什么巧合罢?当是有人在那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罢?果然天家无父子,这还是同爹同娘生的兄弟!那孙奉药想来是去给三大王看病的了?拦了孙奉药,那三大王不晓得还有没有命活?”
他说到此处,却是忍不住狐疑道:“不对啊,便是三大王没了,皇位也未必能轮得到四大王坐罢?前些日子不是有人参了他好几回,说要拿他下狱吗?”
有人便往地上啐了一口,骂道:“同爹同娘又怎么了,莫说旁的,上回西大街上张老头没了,他那二儿子为了抢那祖屋,买凶杀弟的事情,你却忘了?一处院落便能叫兄弟反目,更何况这偌大的江山。”
又有人道:“参几本便参几本,到底是皇子皇孙,你见哪个天家人被参了就真正入监了?做不做皇帝,除却看能耐,还是要看命……”
第785章 追捕
坊市间传言不休,短短数日功夫,无论茶楼、酒肆、瓦子、沿街,只要留意,都能听到百姓的议论。
皇宫里本来就藏不住什么大秘密,更何况赵铎并赵颙二人虽然没有就藩,可张太后早前为他们向赵芮讨过差事。今次赵颙身中剧毒,昏迷不醒,起身尚且不得,自然更不能出朝点卯,衙门中的人没有见到这一位,又联系起近日的传闻,越发觉得其中所言不虚。
百姓们只在胡乱揣测,十个里头有八个都觉得是赵铎兄弟阋墙,为皇位杀兄,京都府衙却是没有闲着,短短数日功夫,便将孙兆和深夜遇袭之案查了个底朝天。
“功劳”最大的不是顾延章,却是与顾延章同行的那一名护卫。
京都府衙收了当夜的凶器,交给军器监辨认,军器监中仔细核对之后,先前已经认定那是制式,其后两天,却有人偶然之间,见得自那护卫手臂处取出的箭头末端连着的一点木料材质,与其余箭矢有所不同。
原来军器监中制作箭矢的工匠手上活计其实分得十分精细,铸造箭头的只负责做箭头,造箭身的也只塑形打磨,单管箭身,又另有专人将两者拼凑在一处,叫它们真正成为一根利箭。
无论负责哪一块工作的,每日都得向监理人员领用材料,下工时另有人来清点做了多少东西,损耗是多少,剩余又是多少,全数会被人登记在册。
至于做坏了的损耗,自有专人会去销毁。
想要从军器监中将东西弄出来,实在十分麻烦,不仅要从工匠处着手,得买通做箭头的、做箭身的、合箭的,还要将负责登记的监工也一并收买了,况且那夜偷袭孙兆和的人手上并不只箭矢,还有短弓,几乎等于要将军器监从上到下,一网打尽,才有可能做到。
从军器监着手,风险与难度都实在太大,可若是等到箭矢发了下去,就全不一样了。
只要武器军械到得军中,无论损毁也好,耗用也罢,不过是凭人一张嘴而已,谁又能去战场或是去练武场去一根一根点数校对不成?
发下去的东西,本来再难以核查,毕竟只要抹去了上头刻的人名,根根箭矢都长得一样,偏偏有那一根插在护卫手上的,面上相同,里子却有不同。
寻常箭矢箭身都用柘木,其次也是檍木,然而这一根,用的乃是柞木。
与其余木材不同,柞木材色偏向棕红,纵然制过,颜色依旧与寻常木料不同。
柞木并不是制箭的材料首选,数十年来,军器监中只用过两回。
头一回是治平三年先皇为平衡州之乱,需用利箭齐射,箭矢不足,便是柞木、竹子都用上了;
第786回 便是去岁,因朝中接连好几场大战,南北各处皆有动荡,物资一时腾挪不灵,便有那么几日功夫,只好暂用柞木代替。
箭矢放置三十余年,颜色自然会与新做的不同,两相对比,很容易便能看出此时这一根乃是近期所制,军器监再查回档案,不过片刻功夫,便寻到了此批用柞木做成的七千余根箭矢被拆做两份,一份早在去岁中便发往了钦州,约莫五千根箭矢,另一份则是当年夏日才给张定崖带去了川蜀平叛,不过两千余。
正好负责向川蜀转运的官员数天前已经回京,身上还带着平叛军的回执,上头写明已经清点确实,收到的军械数量与批文一致,如此一来,便只剩下发往钦州的那一份有可能被人挪用。
也就有这样巧合,钦州的知州名唤王宴,其人乃是南阳出身,祖上不过一个货郎,其人因得了贵人资助,复才得以进学加官,虽说不上平步青云,仕途却也一直顺风顺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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