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微微垂头思索片刻,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,是驿站的信物,这些年刚兴起的,为了保证能将东西送到,江南的商人想出这一招,便是让收东西的人签字画押,就算不识字也能按手印来辨识。
“这是我白天去西头驿站讨的,”林年从容道,“上面便是关叔的名儿,只过了这么些天,关叔便忘了自己曾经写下的字?”
关志行瞪大眼睛,有些吃惊,似笑非笑道:“我可没有去过那里,哪儿来的信签……”他伸手,强势夺过林年手里的纸,林年被力道一推,不由得后退几步,身后蔡氏亲亲密密地贴上来,嗓门如钟般响起。
“年姑娘,可别把一件没有的事情,说成是自己的事情。”
林年皱眉,尚未张口,便见到关志行手上一个用力,信签如同雪花般,被撕成撕碎的片状,落到地上。
关志行这才露出老实温和的笑容,道:“年姑娘,我知道你是行事谨慎,所以才向驿站讨这信签。但我关志行没做过的事情,怎么会认呢?”
“你……”
林年一滞,她可绝对没想到,这个人居然毫无犹豫地撕了信签!扯开一副老实人的嘴脸,不打草稿,嘴里说着如此大义凛然的话!
“驿站那边有专人记载!”林年深吸了一口气,急促说道,“这只是我临时借出来的,若没有还回去,驿站报官……”
关志行听见她的话,脸上没露出一点恐惧之情,反而道:“年姑娘,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,我老关别的不行,就这点行!”
“……难道你要伪造驿站的公章?!”
蔡氏哈哈笑起来,“我们老关啊,虽然没什么本事,但是心肠好!这官府里多的是人认识,随便打点一下,黑的给你说成白的,别说是这么小小的信签!”
她故意眯起眼睛,把手举起来,露出指甲盖大小的空隙,林年脑子里一片空白,被蔡氏推着后退,被推出大门外时,还险些绊了一跤,蔡氏站在大红的门后面,笑声尖锐极了,一点不像是最初接待林年回乡的模样。
“年姑娘,尽管去!尽管去!官府这点公道还是能给你讲明白的!”
“然后便硬说银子自己飞了吗?!”林年冷冷道,她扶住门框,想进去和关志行讨个说法,“还是要赖在我身上!说我自己拿走了银子还污蔑别人?!!”
她在话本里经常见过这些落魄小姐经历的戏码,然而她总没想到,这事儿居然也会降临到她身上!
“林姑娘这么熟悉吗,”蔡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,也不着急关门,呵呵笑道,“也是,林姑娘见识广阔,哪里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。”
林年见她一点也不害怕,高声道:“你叫关志行出来!我跟他说!”
蔡氏诧异:“还跟他说什么,林姑娘早点回去吧,寒舍没有侯府小姐能入口的饭菜,怕辱了您的舌头,脏了您的手!”
“你也能想起来!我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女儿,你们不能……”
“夫人说了,扣下你的车费,打点好镇上的车夫,你就回不去了!”
林年急了,想强行推门进去,却被蔡氏拽住手腕,一顿推搡,推到门外,大门轰一下关上,里面再没了声响。
她踉跄几步,倒吸一口气,小跑上前,咚咚咚地敲门,大声喊道:“关志行!关志行你出来!”然而面前静悄悄的,什么都没有!就连蔡氏嚣张的笑声也在渐渐远去,想必是和关志行躲进后面屋子,装作没人。
林年用力地砸了一下门,大门发出一声闷响,铜环相撞,她被关在门外,寒风吹过,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小贩凑过来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林姑娘?别伤心了,赶紧回家去吧,”
“他们怎么能这样?没人能管吗?!”林年惦记着那笔银子,在她没有收入的时候,基本就是靠这银子活命的!
“哎,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,怎么管别人,”小贩道,“官府啊,也喜欢做些风险大的生意,有时候富贵滔天,有时候倾家荡产,还要许多的人来供着才干事……”
他指的大概就是官府和关志行勾搭的人,也一脚踩进赌博的沟里,和关志行拴在一条线上。
“所以啊,姑娘就想开一点,说不定日子还能好过不少……”
小贩叨叨絮絮的声音逐渐远去,林年实在敲不开这扇紧闭的房门,她慢慢走回家,肩上,发梢上,落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,陆光宗正蹲在屋子前头,嘴里叼着一根草,一手托着脸颊,双眼微眯。
见她回来,陆光宗睁大眼睛,笑着一跃而起:“姐姐!”
林年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:“进屋吧。”
陆光宗敏锐地察觉到不对,毕竟从林年早上去了一趟驿站就有端倪,他没说什么,随着林年走进屋子。林年随手给他倒了白水,环顾空荡荡的四周,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过下去。
她不希望陆光宗也跟着烦恼,于是道:“明天,我就送你去镇子上,找个靠谱的车夫,送你回去。”
陆光宗一愣,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,声音是林年从没听过的低沉:“姐姐?”他喉咙有些发干,长眉下压,陡然间,一点也不像是上午在大夫手里嗷嗷叫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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