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若英一边想留在家里照顾她,一边又放心不下身在市民政/府的华永泰。华永泰并不知道阿绣病了,他已经有一周多通宵赶工,住在政府大楼没有回来了。
阿绣宽慰她:“英姐,我已经大好了,九哥身边还需要人照顾,若不是你跟在他左右,恐怕他忙起来连饭也会忘记吃。如果你怕我无聊,不如带几本书回来让我看吧。”
“好,你想要什么书?”
阿绣沉默了片刻,轻轻说:
“我想要一本《红楼梦》。”
这个她心心念念的这么多年的故事,如今是该鼓起勇气面对结局了。
......
四月五日
阴云在天空盘桓多日,终于降下了一场畅快淋漓的雨。
阿绣本是起身去关窗户,却不由自主的在窗边坐了下来,呆愣的看着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,又缓缓流淌下来,形成一道道细碎波纹,透过它看去,整个城市都扭曲了起来。
她早就知晓《红楼梦》的故事是悲剧结尾了,知晓大厦倾颓,知晓木石前盟成空,可真正亲眼看到后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。
通宵看了一夜,放下书本,她头脑空白了很久,恍恍惚惚走到床边,倒头躺下,一闭眼便是昏天黑地沉睡过去。再醒来时,窗外月朗星稀,不知今夕何夕。
夜深人静,灯火阑珊,她终于还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,无声的哭了起来。
她分不清自己哭的是宝黛,还是自己。
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岁,人与人真的可以轻易断绝联系,即便身处同一个城市,也似两座漂泊无依的孤舟,浮沉随浪,没有归期。
她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霍锦宁了,她以为自己不会想起他,事实上每时每刻,每分每秒,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。
她常常会有一种冲动,就这样跑出门,跑去她再熟悉不过的小福园别墅,就像她曾经无知无畏时那样的傻气,当面的问他,问他所有的一切。哪怕胆怯得不得了,害怕得不得了,也终究要一个答案。
可是,不行的,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傻傻的阿绣了。岁月让她成长,让她迷惘,让她坚强,让她懦弱。
所爱隔山海,山海不可平。
......
四月九日
霍锦宁从康家公馆出来的时候,风雨大作,平安小跑跟在他身后替他撑着雨伞,一不留神伞被大风吹得翻了过去,冰凉的雨水迎面淋来,冷得人一个激灵。
霍锦宁顿住了脚步,他站在略高的台阶上,透过苍茫的雨幕抬眼望去。明明是青天白日,却乌云密布,沉郁欲晚,万顷泼墨下的上海滩,众生碌碌慵慵,茫然无知。
如今租界已经全面戒严,第二师换防第一师进驻闸北,所有阴谋与野心在暗流之下蠢蠢欲动。
平安手忙脚乱的试图收起雨伞,可伞骨扭断,已经坏了。
“少爷…”平安欲哭无泪。
“算了。”
霍锦宁语气淡漠,就这样大步走进了雨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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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风雨琳琅,市民大楼中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,工人与学生们来回走动,搬运文件,张贴标语,接待市民,人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意。
“侬找华主任?华主任不在。”接待处的小伙计小声嘀咕道:“今天怎么都找华主任?”
“那他去了哪里?何时回来?”
“哎呦,阿拉不晓得,侬是商会的,还是农委的,等一等好伐?”
“他去哪里?何时回来?”
霍锦宁面沉如水,又问了一遍。
“阿拉真的不晓得,好像是商务印书馆,又好像是黄浦饭店?华主任最近实在是太忙了,人人找他,你要是着急,你先登个记好伐......诶,别走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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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锦宁打开车门坐上来,带进了一片湿冷的水汽,霍吉回头看了一眼,将干毛巾递给他:
“少爷。”
霍锦宁沉默了好半天,接过了毛巾,紧紧的捏在了手里,沉声道:“去‘真理’书店。”
“是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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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说你找谁?”
胖乎乎的书店老板从账本中抬起头来,推了推眼镜,状若茫然。
“华永泰。”霍锦宁顿了顿,直截了当的说,“你不用否认,我知道这个书店是你们的秘密联络点,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他,事关重大。”
华永泰的身份毕竟特殊,霍锦宁不可能任由他将阿绣就这样无影无踪的带走,但是他们的保密性确实很厉害,几经辗转就甩掉了跟着他们的人。如今非常时期,他必须赶紧找到他们,在军队全面出动之前。
然而书店老板还是和蔼的笑了笑:“先生,我不认识什么华永泰,你恐怕找错地方了。”
霍锦宁定定的看了他片刻,终于深吸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你告诉他,清/党的命令已经下达,最迟后天,军队、帮会,以及租界巡捕会全面出动,请他务必小心,不要轻易露面,最重要的是...将阿绣保护好。”
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后悔过。
偌大个上海滩,他的小姑娘究竟在哪里?
......
四月十二日
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在公寓里,从清晨起,这一天之中,这部电话已经响了无数次,可魏若英仍是第一时间扑了上去接起电话,焦急的问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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