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已经来临,春天还会远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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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绣开始积极的配合治疗,为了九哥,为了耀中,为了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小小生命。
病情终于逐渐好转了起来。
半个月后她出院,爱德华夫妇将她接回了家中,一位等候她许久的华人律师找上了门来。
“方女士您好,鄙人杨一帆,从私事角度来讲,是霍锦宁和萧瑜的大学同学,从公事角度来讲,受萧瑜女士的委托管理其财产,以及受霍锦宁先生的委托将这些交给你。”
阿绣打开他递给她的档案袋,发现里面有一套属于她的合法身份证明,还有一张支票,上面的金额足够她在美国安稳的生活一辈子。
霍锦宁,他永远为她打算好了一切。
她压抑下哽咽,“谢谢。”
“我的分内之事。”杨一帆耸耸肩,“霍锦宁先生还委托我叮嘱你,目前欧洲局势动荡,在中日战争结束之前,你最好能一直留在美国,在这期间我会为你提供一切帮助。那么现在你需要告诉我,接下来你是希望先找一栋房子,还是先找一份工作?”
阿绣低头沉默了一会儿,轻声问道:“您刚才说,受萧瑜委托管理财产?”
“嗯?是这样的,大约一年以前,她找到我,委托我将她在国内的全部财产存入瑞士银行,然后每月定期支付一笔钱给一位叫梁瑾的先生,除此以外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阿绣一愣,急忙道:“那您知道那位梁瑾先生现在在哪里吗?”
“当然。”
“您可以带我去见他吗?”
“可以,按照委托,我会答应你除了离开美国以外的任何要求。”
......
位于旧金山郊区的某栋豪华别墅里,一年以前搬入了一位神秘的主人。主人深居简出,没人见过他的模样,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,门外每日站岗的私人警卫更是隔绝了一切窥伺者,使这座别墅和它的主人变得更加神秘莫测。
直到一个暮冬的清晨,一位访客终于敲响了别墅的大门。
与左邻右舍私底下议论的不同,里面没有什么吸血蝙蝠,也没有什么被富商豢养的貌美情妇,有的不过是一个休养复健的病人而已。
阿绣被小六子一路引领着,来到后花园。
银装素裹,一片萧瑟的的天地间,隐约可见木亭中那个长衫背影。
未见其面,先闻其声。
“最撩人春色是今年,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,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......”
那阔别经年的水磨腔,咿咿呀呀流淌四泄,熟悉的吴侬软语在这异国他乡,一入耳便叫人湿了眼眶。
阿绣脚步微顿,耳边听小六子絮絮叨叨的说:
“所有人都以为爷醒不过来了,可他醒了,所有人都以为爷再也站不起来了,可他站起来了,医生为爷制定了三年的复健计划,可他只用一年就恢复如初了。医生说他毅力顽强,这是医学史上的奇迹,可支撑着爷的明明是小姐!”
他擦了擦眼角,叹了口气:“少爷写来的信我藏着掖着不敢给他看,爷心心念念就是小姐给他留的话,说等他身子骨好利索了,接他回国。之前南京出事的消息被爷知道了,他成宿成宿的枯坐到天明,念叨着要回去。如今国不成国,家不成家,我怕是再也瞒不下去了。阿绣姑娘,您劝劝他。”
阿绣缓缓走过去,静静的听着那戏词接着唱着:
“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?这一答是牡丹亭畔?嵌雕栏芍药芽儿浅,一丝丝垂杨线,一丢丢榆荚钱......”
游园一梦终是醒了,镜花水月,人去楼空,世间过尽千帆,就剩他一人还滞留在原地。他在这凛冽寒冬寻春花烂漫,在这寂静旷野寻旧梦前缘,在这大洋彼岸寻那倜傥少俊,可寻来寻去都不见。
牡丹亭,芍药栏,怎生这般凄凉冷落,好伤心人。
“偶然间心似缱,在梅树边。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,生生死死随人愿,便酸酸楚楚无人怨......”
他明白,其实他都明白,海枯石烂,他等那人不会再来。
“我丽娘呵,少不得楼上花枝也则是照独眠。”
最后一句这样凄凄惨惨的抛出来,好似杜鹃啼血,天地绝响。
四野寂静无声,他不动,不语,维持着最后一个甩袖的动作,固执的不肯转身。
阿绣心有不忍,低低唤道:
“梁大哥。”
他双肩轻轻一颤,过了半晌,才慢慢收了势,缓缓转过头来。
那一眼痛彻心扉,那一眼泪入愁肠,可他唇边却是浅淡笑着,浑若无事,云淡风轻。
“阿绣,你来了。”
“梁大哥...”
阿绣哽咽了一瞬,垂下眼眸,轻声道:
“阿瑜不会来了。”
“耀中也不会来了。”
“是我没用,雪上加霜,连累了他们。”
“梁大哥,你要帮我。”
梁瑾垂下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成拳,所有最坏猜想全被证实,所有最差结局都被应验,这一刻犹如五雷轰顶,天旋地转。
他觉得自己伤病的右腿有些无力,踉跄了下,才勉强站稳,嘶哑的开口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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