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,周光伟夫妇在八仙楼请梁瑾萧瑜吃饭,却是提了一件意外之事:邀请梁瑾去燕大戏曲课上讲课。
周光伟兴高采烈道:“云天,这可是极好的机会啊,等闲之人可入不了徐教授的眼。我每次找他请教都要被他一顿痛骂,他那火爆脾气,不像唱戏的,倒像个习武的!”
原来燕京大学自民国五年就已正式开设戏曲课程,请来戏曲理论研究大家,时任东南大学教授的徐鹤先生前来讲课。这音韵社是在校长的支持下建立起来,学校拨专款进行活动,指导老师就是这位徐鹤教授。然而因为人数过多、科目繁多,徐鹤教授一人应接不暇,一直想聘请一位专攻旦角的助教。
那日在陶然亭,徐鹤教授有事未到场,后来听学生说起,又与梁瑾几次接触,很欣赏他,于是便托周光伟夫妇来相请。
对此,梁瑾始料未及,惶恐推拒。
他自幼没正经念过书,又身为戏子,难免对读书人有种敬畏之心,现在居然叫他去大学课堂教课,他实在是不敢当。
萧瑜见他左右为难,就笑着开口道:“能得徐鹤教授垂青,实在是万分荣幸。只是周哥兰姐今天提起的太突然了点,云老板没有准备,你们让他回去想一想再说如何?”
周光伟和李兆兰对视一下,周光伟还忍不住想再劝几句,被李兆兰拉住了,她笑道:
“是我们唐突了,徐教授是真的十分欣赏云老板,希望云老板回去能好好考虑考虑,再给我们答复。”
回去的路上,梁瑾还是老想着这件事,心神不宁,不停的问萧瑜:
“你说他们真叫我去讲课?给大学生?我如何能行?徐鹤教授是夸过我唱腔尚佳,可我以为只是场面话,没想到他要让我去做助教,这真的不成......”
这位台上面对掌声如雷洒钱如雨面不改色的云老板,此时却不自信了起来。可他嘴上说着不成,神色中却是隐隐欣喜的。
萧瑜看穿他内心所想,有些好笑,劝他道:
“这是好事一桩,十分难得。如今戏曲能从戏楼里走出来,走进校园,是个极好的开端,就像兰姐说的,新一代的知识分子能够改变思想,认为戏曲是艺术而不是消遣,往后这梨园行当的地位也能越来越高,你不愿意亲手来促成这件事吗?”
梁瑾亦是认可,很有些动容,但终究下不定决心,说再考虑考虑。
于是,这一夜辗转反侧到天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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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谁也不曾料到,徐鹤教授竟然在第二日清晨,亲自登门拜访。
这位身兼数校老师的戏曲研究教授年岁并不高,只四十上下,留着小平头,八字胡,一身黑灰马褂长袍。他连个学生也没带,大早上的就来燕子胡同敲门。
梁瑾见到来人,急忙请进屋里上座。
“徐先生,您怎么亲自来了?”
徐鹤性情豪爽,快人快语,直接道:“我不亲自来,你怕不是还得犹豫好些天?”
梁瑾哭笑不得,“先生,您确实是为难我,我哪里有资格?”
“怎么叫为难?你在台上表演十多年,经验丰富,理论扎实,他们那帮小鬼连你的皮毛都赶不上,你有什么怕的?”
梁瑾沉吟不语,萧瑜适时为徐鹤倒了一杯清茶,笑道:“久仰先生大名,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我只是想问一问先生,若想找人助教,京城名旦,先生找谁不成,缘何对云老板青睐有加?”
萧瑜并非客套,她确实听说过此人,徐鹤先生是苏州人士,度曲谱曲皆极为精通,对戏曲史有很深的研究,东南大学以研究戏曲闻名的诸位先生大都是徐鹤的门下后学。当年燕大校长在书摊上被他一本论昆曲的书所折服,不远千里从金陵把他请来北京教学,他是当世将戏曲带入校园课堂的第一人。
徐鹤笑道:“京城名旦确实都与我相交,才貌双全的也是不少,可品行作风对我脾气的却不多了,我欣赏梁瑾的身段唱腔,也欣赏他执拗纯粹的性子,不该就此埋没了呀。”
梁瑾有些赧然:“徐先生过誉了。”
“好了,我这人也来了,茶也喝了,你去不去倒是给个准话,我下礼拜旦角儿的课可是都安排好了!”
话说到这份儿上,梁瑾无法再推脱,索性鞠了一躬:“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!”
“好好好!你且准备准备,下礼拜要讲《西厢记》,我这就回去找学生发宣传单去!”
徐鹤哈哈大笑,竟是又风风火火的走了。
梁瑾送了徐鹤出门,回来时还犹自不可置信,进屋见萧瑜在优哉游哉的喝茶,便问她:
“你说,我真的要去大学堂里教课了?”
萧瑜噗嗤一乐,慢条斯理道:
“如今电影明星,戏曲名角都时兴请个经理人打点业务,赶明也给你请一个,免得次次还得我出面替你说话。”
......
舞会过后的礼拜一,钱亚萍没有去上学,第二天也是,第三天,第四天......她依旧没有踪影,老师说她请了病假。
阿绣去她家里找过她,钱父不在,钱母竟然也对女儿的去向不闻不问,可阿绣总觉得她一定知道些什么。
多半个月后,钱亚萍回到了学校,可她从早上一来就趴在桌上倒头大睡,谁也不理,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老师罚去走廊站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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