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王妃果然被关押在了南音寺之中,日日鞭笞三十,食素披麻,皇帝言说这是要她为苏月婵披麻戴孝,且终身不得脱去。
她被迫每日在佛前诵经忏悔,为苏月婵超度。
苏月娥固然不愿,但胳膊拧不过大腿,起初两鞭子抽在脸上,便将她那些固执与硬气全都抽没了。
南音寺中只有老尼与戴罪嫔妃,长日枯寂,死水一般的日子似乎永无尽头。
苏月娥,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日日无声无息的朽烂在尘埃之中。她的喜怒哀乐,生老病死,再也无人问津。
苏家被这两个女人拖累,元气大伤。皇帝顾念着旧日的君臣情分,总算没有抄家灭门,但苏相的丞相之职却顺势给罢了,并下旨苏氏子弟永不录用,苏氏女子永不得入宫。这一举,便是绝了苏家往后的可能。
苏老夫人其实明知两个女儿自相残杀,却无力阻挠,自感无颜。大女儿的事,一直是她心头多年的一块病。到了今日,也不知是解脱还是惭愧。
开年,苏家便阖家外迁,京城苏氏不复存在。
这些事,易峋都没有去过问打听。了结了母亲枉死的冤屈,这些便都与他无干了。
他只想尽快回家,回到那个温暖的、有春娇和孩子陪伴的家中去。
踏出宫门时,风雪已停,日头从厚厚的云层里探了出来。
又三年。
易家的后院里一株核桃树下,一群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各色的衣衫,你追我赶,嬉笑耍闹着。
秦春娇坐在石桌旁,收拾着才摘下来的核桃。从壳子里新鲜剥出来的核桃,水润白嫩,带着一股子生青的鲜味儿,这是市面上尝不到的鲜物。通常核桃仁剥出来,不大功夫就要变色了,也只有家中有核桃树,方才能尝到。
金秋九月,正是落果的时节,她打算做些核桃酪给孩子们吃。
易晗已经三岁多了,同他两岁的堂弟,日日一起淘气。
秦春娇怀里,窝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衫子的小女娃,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看着哥哥们跑来跑去,白净的小脸蛋在日头映照下嫩的几乎透明。她的眉眼口鼻,都像极了秦春娇,眼角甚至还随母亲有一颗泪痣。
这是秦春娇和易峋的二女儿,今年已将近两岁了。
秦春娇剥着核桃仁,不时的递一块在女儿的嘴里。
如今易家的铺子生意十分红火,京中又开了两家分店,一共是三家店铺了。
下河村在易家油坊的影响下,几乎家家都种起了油料作物。赵三旺和丁虎,同易峋商议了,在村中又开了一家油坊。种菜榨油卖油,已成了规模。
家业兴旺,秦春娇同黄玉竹,是忙不过来了。铺子里雇佣了可靠的人手,是不用她们再亲力亲为。
但秦春娇喜欢操持灶台,她和黄玉竹还三五不时的琢磨新的点心或者面膏出来。易家铺子总有新鲜货卖,也因而生意久盛不衰。
这会儿,也是好容易有这半日空闲,她在院中陪孩子。
小丫头吃了一块核桃,小手忽然搂住了母亲的脖颈,轻轻哼唧道:“娘,爹……”
秦春娇便晓得,这孩子是在撒娇了,问她爹去哪儿了,怎么还不回来。
因是个女儿,易峋便娇惯的厉害,几乎要把她宠到天上去,小丫头跟她爹也十分的亲近。
这两日,宁王不好了,易峋去料理事宜,便不在府中。两日见不着父亲,这小丫头便不高兴了。
秦春娇拍着女儿的背脊,柔声哄着:“芽儿乖,爹有事,很快就回来了。娘煮甜汤给你吃,好不好?”芽儿,便是女儿的乳名。这女儿生在春日里,像才钻出来的嫩芽,就取了这个小名。
芽儿倒不闹人,有母亲哄,又有甜汤吃,就安静了下来。
秦春娇看剥了一满盘子核桃仁了,便抱着女儿想要起来,抬眼却见那高大的身影,迈步前来。
芽儿扭头看见,欢快着伸手要抱:“爹!”
易峋走上前来,满面含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,他俯身将女儿抱了过去。
秦春娇微笑着,轻轻问道:“事情都好了?”
易峋点头:“好了,再过几日,咱们就过去。”说着,他低头哄逗着女儿,心中那一点点不愉快,在女儿的咯咯笑声里,尽皆散去。
宁王中风卧床,已一年有余了。
这三年来,宁王过得苦闷至极,亲朋散尽,再无一个可亲近之人。唯一的儿子,不肯认他。他明明有儿孙,却是孤老无依。
到了卧床这一年,更是病榻荒凉。府中的仆婢,只会公事公办的服侍。他那些侍妾,不过贪图他的钱财供养。他这一病倒,这些女人叽叽喳喳的挤在他床前,说着侍奉实为争财。他总还是王爷,烦躁之下便将她们都遣散出府。然而如此一来,府中便更是孤寂。
直至近日,他病得越发沉重,太医言说大限将至。
皇帝将易峋传到宫中,要他去料理宁王的后事。
易峋不认宁王,但皇帝还是将世子的位份给了他,他毕竟是宁王的独子。易峋本是要推却的,皇帝却提起了苏月婵,这本就是他该得的。
易峋到了王府,见着了宁王。
宁王再也没有了以往美男子的风范,三年的功夫,他成了一个僵卧病榻,风烛残年的老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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