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萸娘,你不爱阿延了吗?”
她不想见他眸底深深的受伤,目光移往那炉沉水香上,低声道:“阿延,从前是我想不明白,可今日怎么换作是你看不开了?”
“朕不想同你争辩这个,”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吼,把满腹委屈挫折无奈的自厌怒火误伤到她身上,瘠哑道:“朕知道你现在不信我,可朕有的是时间和意志跟你耗下去……朕知道你又要提五年之约了,这不是连一年都还没到吗?你又何苦急急同朕撇清关系、视朕如蛇蝎?”
她一时也有些哑口无言。
“朕今日,只是想带你去看个东西的……”他眼神黯然萧索。
安鱼看着眼前高大男人沮丧颓唐地塌着肩,无力地靠在锦墩上,她欲言又止,心底也闷闷乱乱得极不好受。
“你……想让我看什么?”她终究还是不忍心,迟疑地开口。
他长长睫毛恍似欲振乏力的蝴蝶,轻轻一颤,漂亮的薄唇微微嗫嚅。“你不生朕的气了吗?”
她被堵得又不想跟他说话了,可是看着他眼巴巴儿地瞅望着自己那副可怜兮兮样,旧日的记忆再度回来……
当年的少年太子,夜里偷偷和禁卫军副统领习武,弄得一身伤遮遮掩掩回来,被她发现后,噙泪默默替他上药时,他也是用这可怜兮兮的讨好神情对着她——
萸娘姊姊,你别生孤的气好吗?
安鱼眨了眨突然泛起的热雾,表情不变,可语气已不知不觉软化了下来,“你别那样……我便不会生你的气。”
“哪样?”
她语塞。
他看着她颊生红晕,心下一荡,又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。“喔。”
“严延!”
“明白明白,往后朕忍住就是了。”他咕哝,不着痕迹地把大氅一抖,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微微盖住了某处。
就这么一路上别别扭扭——是安鱼别扭,严延则是一个劲儿傻笑——终于到了烟荡山。
极目辽阔,尽是大片大片雪融嫩草渐生的草原。
安鱼吃惊地看着被牵至自己跟前来的这匹胭脂小马驹,色泽艳艳油光水滑,神骏又目光温驯乖顺,她情不自禁慢慢走上前,尝试着伸出一只手先让它嗅闻。
胭脂小马驹大头靠了过来,打了个响鼻,随即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。
“它、它这是……”她霎时心都要化了,掩不住喜悦地回头忐忑地问,“这是喜欢我吗?”
“是,喜欢你。”他满眼温柔地凝视着她。
她胸口怦咚了一下,急忙忙又调转视线,回到小马驹面前。“呃,它叫什么名字?”
“红豆。”严延上前一步,伸过长臂仿佛要将她圈靠在怀里,她浑身一僵,可下一瞬他的手却是越过她的肩头,抚摸胭脂小马驹的耳朵。“它是母的,叫红豆,你喜欢吗?”
安鱼小巧的耳朵也不自觉地发痒发烫起来,定了定神,挪了挪身子,稍微离得身后厚实的胸膛远些。
“它多大了?”
“刚刚满一岁。”
“一岁了?”她微讶。
一岁的马驹已经长得又高又壮浑身懔悍,可眼前的红豆却是比一般的马儿矮小了许多。
“它天生就生得这模样,马房里其他的马儿都不喜它。”他拍了拍红豆的头。“原本御马司要了结了它,可又心疼它这汗血宝马的种,尤其这一身红如火的好毛皮。萸娘,你可喜欢它?若是你喜欢,朕便留下它,往后便是你的坐骑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她有些迟疑,对上红豆温柔明亮的大眼睛,手又悄悄地缩了回来。“我不要。”
五年后她便要离宫,届时还不知会漂泊落脚何处,她不愿在这皇宫中又多留下任何牵绊和不舍。
尤其是马儿,一旦认主,终生便只认一人,她既不能对它负责一生,又何必叫它亲近自己?
严延何尝不明白她迟疑与拒绝的真正用意和心思?
胸口绞拧闷痛感再度出现,他黑眸一暗,忍了又忍,才维持着平稳的气息云淡风轻道:“那好吧,既然你不想要,那么朕就允了御马司所请,剥了它这一身难得的马皮硝制成几双靴子吧——”
她顿时惊呆了,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他。“你要杀它?还要剥了它的皮?”
“这一身野火般的马皮漂亮极了,总不能糟蹋了?”他故意曲解她的话,浓眉斜挑。
安鱼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……他就是故意威胁给她听的,目的就是让她心软地认下这匹红豆……
可她明知他这光明正大的算计,偏偏没法硬下心肠不去理会他这番话。他是一国之君,富有四海,区区一匹胭脂小马驹在他眼中确实算不上什么珍贵得不可损伤之物,况且只要能达到目的,他也绝不吝于任何手段。
若非是这样坚忍不拔杀伐决断,他也不可能隐忍十四年,心思深沉手腕过人,迅速吸收拢络各方势力,最后一朝翻身稳坐皇位!
若说她的忍耐与百般维护,在他幼时是一柄温暖的保护伞,稍稍为他遮风挡雪,不致叫他孤伶伶儿一人与全皇宫对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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