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不是吗?鱼姊儿,你不知道你这一病,你外祖母可心疼了,侯府里大把大把的人参灵芝虫草都往里填,你要是再不好,可就对不起你外祖母和我们侯府这片心了。”武定侯夫人在旁笑咪咪地道,状似亲昵,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,如何听不出话里话外的酸刻讽刺?
徐氏脸拉了下来。“嫂嫂这什么意思?”
“我这不是做舅母的也高兴姊儿身子好透了吗?小姑奶奶难道不高兴?”武定侯夫人脸上笑意更深,倒令徐氏连发作也不能了。
太夫人目光如电,冷然扫向儿媳。“老大媳妇,你这是对老身有意见?”
武定侯夫人心下一凛,脸色白了白,忙欠身连道不敢。
见太夫人动怒,其余环侍的二夫人、三夫人和一干金枝玉叶的孙女们也噤声不语,唯有打头的一个窈窕娇俏小姑娘嘻嘻笑了,胆大无比地挨蹭向太夫人,扯着衣袖轻摇。
“祖母呀,谁让您疼表妹疼得连我娘都吃醋了?不说我娘,连玥儿这心头都直冒酸气儿呢,不过再一想,表妹确实是个可人疼的,又生得这般好模样,都把我们这些姊姊比到二门外去啦!”
安鱼眸光微挑,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“表姊”。
“你这小妮子,就会胡搅蛮缠……”太夫人岂会不知自家嫡亲孙女儿的用意,可这孙女儿向来伶俐聪慧,有她这么一打趣儿,倒也化解了此际的僵局,不禁满眼宠溺地笑骂道:“亏得你姑母和表妹是自家人不会往心里去,否则真真该打你两下子手掌心才罢休呢。”
徐氏脸一阵红一阵白,难掩娇嗔埋怨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——说到底,女儿和外孙女还是亲不过亲儿媳和亲孙女了?
武定侯太夫人被女儿怨怼受伤的眼神一堵,心下微微酸涩,只能摇摇头,先故作平静含笑地让所有人都各自回院休息,才来好好跟女儿剖析说道。
安鱼默默观察着这一切,至此也忍不住暗暗喟叹。
世家名门内宅也不甚太平啊……
待人一走空,徐氏还是憋不住嚷嚷起来。“娘,大嫂这也太——”
“住声!”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轻喝止,精神奕奕的老脸浮上了一抹掩不住的疲惫。“难道你要让人知道,你和自己娘家兄嫂不睦吗?”
徐氏眼圈儿一红,“连母亲都不为我撑腰,任凭大嫂欺辱我们母女俩……这侯府还是我的娘家吗?”
“你——你——就不能长点心吗?”太夫人气得胸口起伏,指着她哆嗦。
始终在旁边不说话的安鱼,小手一头牵起外祖母一头牵起她娘,温声开口。
“外祖母,您息怒。娘亲好的坏的都想跟您说说,虽然一时忘了分际,可这正证明娘心中最亲近的还是外祖母您……”她话声慢慢的,却清脆柔和如风拂翠竹,教人胸中不觉澄澈而安心起来。
太夫人怒气一消。
“……还有娘亲,外祖母今日明着护的是侯府,可说到底还不是怕娘亲您和舅母因一时口舌之争,日后万一种下心结,教舅舅究竟是该护着自家的妹子还是自己的娘子?”她对徐氏半哄半劝地笑笑。
徐氏愣愣地望着纤秀瘦弱的女儿。
太夫人则是满眼欣慰,紧紧地攥紧了安鱼的小手,感叹笑道:“好孩子,比你娘还要看得明白,将来必是个有福的。”
“娘……”徐氏一方面高兴女儿被夸赞,一方面又觉得委屈,不由嘟起嘴道:“女儿哪里是看不明白?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“这侯府中最大的还是我,有我镇着,你大嫂只敢酸溜溜挠个几句,却也不敢多说多做些什么,可娘难道能一辈子不死?”
徐氏也慌了,泪汪汪地扯着太夫人衣袖道:“娘定是长命百岁的,别说那些晦气的话呀,我、我知道了,以后不跟大嫂赌气也就是了。”
太夫人轻抚着小女儿的头,叹道:“你已是徐家妇,姑爷性子好,倒纵得你和未出阁前一样娇娇任性……现在有娘在,你兄长们对你自然亲如手足,可将来各自儿孙多了,疏远了,最后还能剩下几分香火情?”
徐氏默默靠在太夫人身边流泪,哽咽道:“娘说的我都懂,可明明两年前大嫂对我家鱼姊儿爱若亲女,口口声声要给弦哥儿定——”
太夫人微惊,忙重重咳了一声,转过头对安鱼亲切笑道:“鱼姊儿以前最喜欢在园子里的暖阁赏雪赏湖景了,不如让姚嬷嬷她们服侍你去散散心透透气儿吧?来人,把我那只翠金泥滚珠手炉给表小姐,务必伺候好了,若是让姊儿冻着了,仔细你们的皮。”
安鱼微笑。“谢谢外祖母。有劳姚嬷嬷了。”
百年侯府,从亭台楼阁树木山石间,处处可见其古朴苍劲底蕴厚重……
她在珠儿、蕊儿和姚嬷嬷的簇拥下慢慢走过长廊,脚下踏过的每一块青石砖累积的都是岁月痕迹。
论理说,武定侯如今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,又是新皇信重的股肱武臣之一,可安鱼看着今日静安堂上闹的那一幕,心底还是不自禁浮现了一丝唏嘘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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