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晌午同元稹几个游水受了凉,多歇息就好。”她凑近傅衡耳边,用手捂嘴,仅他二人听得声音私语。
“你们去游水怎不把我捎上?”傅衡有些不满:“我有好的皆想着你们,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舜钰冤屈地捶他一下,磨着牙哼哼:“我也是半道被元稹劫去的,有种你当面去骂他才是。”
傅衡晓得自个怨错了人,也没胆去质问徐蓝,索性咳一嗓子抚胸道:“你何时这么大力了?捶的胸疼!”
“少来!你又何时这么娇弱了。”舜钰不由“噗嗤”笑出声,苍白的颊有了血色。
那侧颜憨媚,黛眉水目,鼻尖微翘,粉唇儿笑起来,若桃花初绽……
秦砚昭莫名吃味,她怎能对别人这样笑?和他一起、除那晚哭着展了真性情,每每逢上总多疏离。
视线沉沉转向傅衡,半晌不暖不冷问:“你父亲可是吏部清吏司员外郎傅大人?你便是傅衡吧!”
“这位官爷是?”傅衡微怔,暗忖他怎知晓自个的出处。
秦砚昭笑了笑:“你府上托官媒来与我六妹议亲,我是她三哥,是舜钰的……表哥。”
也不给傅衡插嘴的机会,径自又说:“你虽有举人功名,却会试落第,显见是天资平庸之辈,话与你明说,明年春闱你若还落第,就了断结亲此念罢,我是见不得六妹受苦的。”
朝彝伦堂方向望去,他离开的有些久了。
转身欲走,又顿了顿,目光柔和的看向舜钰,抬手去抚她耳边的碎发,带些许期望:“我说与你的事,就允了吧!”
“想都甭想!”舜钰冷着声不肯,恨怒交加的偏头,不愿于他有丝毫皮肉相触。
风穿掌心空落落的,他却也不恼,收回手背于身后,神情有些复杂的睇她:“别耍性子,你最聪颖懂事,定会明了我的苦心。”
不再多言,看傅衡一眼,是真的走了。
傅衡被他看的打个噤,这大舅子也不知日后有缘还是无缘,只觉是个极难搞的人物。
再想想翦云羞涩娴静的小模样,一跺脚,一狠声:“不成功便成仁,春闱科举我拼命就是!”
舜钰心不在焉的颌首,拿过他手里的藕,掰了块慢慢咬嚼。
忽儿腹中抽痛起来,咝咝地吸气,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些。
……
朝会毕,皇帝驾退,众臣出得奉天殿。
夏日阴晴不定,入朝时还疾风雨骤,此时站在殿前望远,晴霭弄霏、长桥彩虹、殿影檐重中。
“沈大人。”年轻朗朗的声在身后,喜悦及得意虽极力抑忍,还是流泄出几分来。
衣袍窸窣响动,在恭敬的作揖见礼,即便他背对着。
沈泽棠收回视线,侧身看向秦砚昭,仿若看着数年前的自己,老成是装不出来的。
骨子里的青涩需漫长时日来磨褪。
免去他的礼。沈泽棠声音很温和:“恭喜你升任工部右侍郎。”
简短一句,无亲无疏,漠然延宽彼此间的距离。
他穿绯红公服,补子绣锦鸡图案,束花犀革带,其间吊块温润清透的玉佩儿,身型比秦砚昭还高半头,肩背更宽厚些,隐显一股威严不可迫近之势来。
秦砚昭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才得的三品官职,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为官之道,机谋权术,他与眼前人还隔如重山般高远。
把自得骄满敛去,他开口低道:“下官心如明镜,能得此职皆是大人鼎力提拔,若日后大人有用吾之处,定鞍前马后、以尽绵薄之力……”
沈泽棠淡淡看他,由着他说,直到再无可说,才微微笑了:“我只是为你指条明路,如何去走是你的本事,倒不用妄自菲薄。”
看到徐炳永由众人簇拥过来,顿了顿,不动声色道:“帮你亦是李尚书三番四次相求,我与他有同窗之谊,又同朝为官数年,交情甚笃。你将娶他长女,但愿能夫妻琴瑟和鸣、白头偕老,若是朝秦暮楚、薄情寡义之辈……我能让他升至高位,自然也有法子将他贬落至尘,好自为之罢。”
秦砚昭神情一滞,身躯僵直,此番话与旁人的恭贺不同,明里暗里皆是指示诫训之意。
抬眼正与沈泽棠深邃的目光相碰,浑身莫名一震,好似他心底深藏的隐密,不知何时已被此人洞悉一空般。
却也不说破,只冷眼旁观你要如何抉择自己的出路。
喉间如哽某物,秦砚昭欲勉力相问,哪想沈泽棠已与他擦肩而过,直朝徐炳永而去。
第壹肆壹章 悄恻击
前日朝廷新制发下的公服,徐炳永已穿着在身。
绯红盘领右衽大独团花袍,面料用的是易皱的纻丝,却无一丝褶痕。
他此时眼底发青,鬓边银发又添,看上去倒有些憔悴。
却也腰背挺直,迈步很重,强打精神细听着某个官员禀话。
檐边滴下一串水滴,正打落在他的肩袖上,走在侧旁的丁尚书抬手欲替他拂去,却被徐炳永平静地推开。
“丁大人毋庸多礼,被旁人看去,倒以为你我有多亲密。”
他嗓音很洪亮又粗实,众人皆听进了耳里,丁尚书脸色有些苍白,绷紧的下额强掩难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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