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冷笑道:“这事总是没完的,明我要叫老爷去义塾问个清楚仔细,即便是替砚宏写了文章又如何,至于罚至这步田地么?其中定还有人使坏点子,在旁煽风点火,蛊惑了先生。”
桂嬷嬷听得冷汗直冒,又见帘子一掀,却是三爷秦砚昭拿着一瓷瓶药油进来,说秦仲还在宫里当差不曾归家,他便自个去父亲书房配了药,来给舜钰敷上。
刘氏起身移至一边的杌上坐,秦砚昭撩袍坐她原位,把药瓶盖揭开,用手指才挖一块猪油状白膏,也无需他开口,舜钰已将伤了的手心乖乖摊在他面前。
看着伤处,比他想得还要狼藉。
秦砚昭皱起眉宇,逐也不多话,只替舜钰把药油涂至伤处,用拇指打着圈晕开再轻磨。
听得咝咝吸气声,这才抬头睇她一眼,面色痛的有些苍白,正兀自咬着嘴唇儿忍着。
第拾陆章 各柔情
倒是个倔强不肯示弱的性子!这塾师打板子连男儿都怕,更何况个女孩儿,也着实难为了她。
秦砚昭默了默,开口道:“你这手伤得活该,做什么诗不好,非要吟那一首,什么一朝势落成春梦,换是我,也要拿小板打你。”
舜钰晓得他定是同谁打听了,撇过脸不要睬他,暗忖果然与赵化楠那老举子是同路的人,一样的心胸狭隘,跟针尖麦芒似的。
看着她小巧白净的耳垂边,因动作,一缕散发柔软的漾开,砚昭也不知为什么,竟笑了笑,心情莫名很好的样子。
替她敷好药油,把剩余半瓶递给肖嬷嬷,让她夜里睡前再替钰哥儿敷一回,同刘氏简单问安了几句,指着一事先行一步。
肖嬷嬷待他不见了影,才笑道:“三爷真是刀子嘴豆腐心,那日同钰哥儿拌嘴尽捡难听的话说,可你瞧今遇事了,他做得倒比谁都周到。”
刘氏依旧没什么好脸色,指桑骂槐说:“人善被人欺,有什么好,我看呢,那些个背后使坏点子害人的,倒十足的厉害。”
桂嬷嬷愈发坐立不安,也不敢接话儿只陪着老脸笑,但听得她一言你一语把话儿说尽,这才期期艾艾道了别。
刘氏又仔细问舜钰义塾里的事,直至丫头来禀老爷进二门了,才不再多坐,关照两句急去了。
肖嬷嬷晓得舜钰还未用饭,自去厨房弄些清淡的粥菜来,另还有刘氏留下照顾她的两三个丫头,只道没什么事,让她们仍旧回原来的屋里去。
一时喧闹四散,重又寂静下来。
舜钰这才蹙紧了眉,只觉掌心火烧火燎,钻心挖肉的痛。
前世里她记得自个也遭过此一劫,只记得被李嬷嬷诬陷偷了大夫人孙氏的一枚点翠祥云镶玉凤尾簪,还真在她床上枕头底寻着了,即被用藤条抽肿手心,连刘氏都救她不得。
正神思昏昏,忽听帘处有响动,她收回心神望去,却是小厮秦贵在那探头探脑,见她看来,忙笑嘻嘻作揖求说,四爷心里愧疚,想来看看小爷,又怕还恼恨着,会把他撵出去,所以现在廊前站着不敢进来。
舜钰又好气又好笑,依她的心性,真不晓得怎会惹上这个混世魔王。
“我手疼得很,谁也不想见,让四爷回去歇着吧。”
余音还未落,就见砚宏厚着脸皮走了进来,一手里端着碗骨髓汤,一手用勺子舀着,嘴里还说着话:“伤筋动骨要好生养足一百日。我交待了厨房,每日从骨头里挑出髓来现熬,给你补身体。这碗我来喂你。”说着晃悠悠的把一勺汤朝舜钰嘴前凑来。
舜钰有些惊吓,忙撇过头去,嫌腻味不想喝,又怪他把油汁滴在褥子上,沾染了一股子肉腥味。
砚宏忙命秦贵去拿一床新的缎褥来换,舜钰咬着牙只不肯。
砚宏倒也不恼,把汤碗儿递给秦贵,对着舜钰深深鞠腰作揖,嘴里说道:“今是我犯了浑,表弟好意替我写文章,我却为躲板子把你供了出去。思来想去枉我三尺男儿,白长的个头却绿豆般大的胆量,真是好生的惭愧!你就饶了我这次罢!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,定无二话的。”
见他低眉垂眼的伏低做小,话倒发自肺腑,忖他一骄奢浪肆的纨绔子弟,能摆出这般姿态已属不易。
“你今欠我一情,日后必得还,可记住?”舜钰可不能白饶了他。
“是是是……!”砚宏点头如捣蒜,连应十来个是。
倒把舜钰逗得露了笑意,恰被秦贵眼尖的瞅到,忙拍手呵呵道:“好了好了!小爷心大福大,这是不计较了。”
砚宏呼口气,欢喜着欲挨炕沿边坐,被舜钰撵去坐杌子上,他也老老实实照做。
俯头细看了舜钰那只被打伤的手,又瞧瞧自个挨了一板子的掌心,对比下来,愈发触目惊心。
恨得又把举子老儿狠骂一回,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庆幸,两难的滋味。
说了会子话,他从怀里掏出本鸭蛋青皮封面的线书,颇厚,摊到榻几上,献着殷勤说:“我数日前从旁人那里得的,花了大银子,是国子监监事沈泽棠大人编撰的考学秘籍,原是为他自个府中子弟考功名来用,市面上可见不得,稀罕的很。想着你要去翰林院考学,今又为我伤了手,所以特意拿这个来给你,通篇背熟,保你应试无虞,以弥补我先前罪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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