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钰有些失望,田府满门抄斩案至今隔已六年余,案卷怕是已不在此。
忽听门帘子响动,万盛领着个人进来,是右司丞苏启明,来取调三年前一桩悬而未决杀夫案的卷宗。
苏启明瞧到舜钰,笑着过来招呼,且抱怨章白宪及苏墨做事呆板,脑瓜子不及她灵光。
舜钰抿着唇笑,起身给他斟上滚茶,岔开话道:“三年前的旧案怎会在此处,大人该去总库讨要才是!”
苏启明朝万盛呶呶嘴,边道:“凡是十年内的大案,皆他收着哩。”
舜钰这才瞧到万盛撩袍,自腰间取下一把钥匙,走至一个闷户橱前,打开铜制的元宝大锁……
“大人口里的大案,定是满门抄斩或官员贪墨等,区区个杀夫案,怎能算做是大案呢。”舜钰问的很不经意,心却莫明突突的。
苏启明呷口茶,故意卖关子:“此案牵扯皇后远亲,不便与你详说。”
万盛用油纸将案宗麻利裹紧,装进文匣里,拿了取卷名册过来。
苏启明搁下碗,从袖笼中取出章子按印,恰此时,听得外头脚步声杂乱,司务王通慌忙忙跑进来,一脚踩住肥猫儿的尾巴,听得哀哀萋鸣一声,窜出帘外去。
王通上前拽住苏启明就走,嘴里道:“杨大人急命你随他去都察院,可把我这一通好找,你却在这里闲话。”
苏启明抽回手,朝他额头一个爆栗,不高兴道:“你哪只狗眼看我闲着?这边让取卷宗,立即送去十里外太平县衙门,明日辰时开堂,那边又让随去都察院,还让不让人活?”
遂朝王通道:“你替我把卷宗送去。”
王通忙摆手拒绝:“我还有旁的差事做,你让杨大人指派个人替你去。”
苏启明拎起文匣作势打他:“你个九品官儿,忙不死你。芝麻绿豆的事儿,你撺掇我问杨大人,可是想看我笑话,心肠坏透了!”
王通被打的抱头鼠窜,憋着气道:“罢!罢!罢!我随口一句,你就生疑,日后少同你亲近就是,话已带到,你自个看着办。”说着掀起帘子径自去了。
苏启明气喘吁吁的,朝万盛看来。
万盛有些为难,想想笑说:“大人知我是不得四处乱走,不过,我倒可指派个书吏替你送去。”
苏启明犹豫少顷,此事说大不大,说小却又不小,万一出个岔子,也是了不得的。
把众书吏溜扫个遍,未有合眼缘的,视线落在舜钰的身上,这才打定主意道:“让冯舜钰去。”
……
舜钰乘着马车朝十里外的太平县赶。
出得城门外,但见一条官道漫无边际朝前延展,左右两侧稀稀松松种着树,枝桠光秃无叶,偶见杈丫间端着被飞鸟丢弃的巢穴,灰白的天空,厚云阴压压的流动,满目皆是萧瑟萋凉的景。
一阵卷天卷地的狂风卷起轿帘,扑面的湿凉让舜钰打了个哆嗦。
前头有座高高拱起的长桥,青石板堆砌而成,能见上头辅满绿苔印痕,舜钰觉得车驾得有些快,探出头大声唤几声车夫,让他慢点行。
那车夫头带大箬笠,身披厚蓑衣,不晓得是听岔了去,还是见天心急,反朝马背狠甩一鞭子,那马儿吃痛,扬蹄疾奔。
舜钰只觉地动又山摇,死抓住厢沿不撒手,方没被颠簸出车外去。
待惊险万分下得桥来,才要把提到嗓子的心放下,忽听”咔嚓“一声,震耳欲聋地响。
舜钰呆了呆,有些不知所措,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,索性把文匣揣进怀里,撑起青布油伞,小心翼翼跳下马车。
车夫正在弯腰察看轱辘,舜钰也随望去,心头瞬间一凉,定是冲下桥时太猛,又碾过什么尖锐器物,那轱辘的横梁断裂两块,朝侧旁栽倒,是再不能行了。
舜钰朝官道前后张望,半晌不曾见有车马擦肩,如此恶劣天气,若非急事儿,谁愿出来找罪受哩。
车夫亦是一筹莫展,想想走至她跟前,提议道:“前不远是天宁寺,小爷不妨去寻那里的僧人来搭救,我便在这里等着。”
舜钰思忖了少顷,抬眼见天,阴的沉黑,豆大雨滴颗颗落不停,再也无旁的办法,只得简单吩咐车夫几句,独自一人朝天宁寺而去。
天宁寺是一座百年古刹,因寺里塔***奉有舍利而闻名,香火十分鼎盛。
舜钰沿湿滑石阶朝上走,衣衫洇透大片,脚也愈走愈冰冷,终见得前头显了高大古槐两株,当中夹山门,上书“敕建天宁寺”几个大字。
心中却暗觉狐疑,即便天气再不济,也未见得香客就没一个,连僧人,也影踪俱无。
咬着牙终至山门前,舜钰也顾不得许多,使劲去推闭阖的红门,听“噶吱”古朴沉哑的响动,一座八角形的舍利塔显于眼前,内供的灯光如飞火流萤,映得塔身上盘绕的双龙,愈发威猛庄穆。
忽得一高大侍卫不知从何处窜出,手掌紧握刀柄,蹙眉打量她,厉声叱喝:“今日天宁寺有贵客在此,禁闲杂人等入,你速辄身回去!”
第壹玖捌章 天宁寺
舜钰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,嘀嘀嗒嗒淌着,她用衣袖抹一把眼睛,才把这个侍卫看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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