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桓眼睁睁看舜钰扭身离开,紧追两步大声喊:“晚间你若去沈府,我备轿子抬你去?”
备轿子抬你去!这句话顿时戳痛舜钰的心窝,她突得顿住步,转身两眼冒火的盯着沈桓。
吓!小监生满脸戾气,看了还挺怕怕。
沈桓朝后略退了退,语气缓和的哄她:“沈府又不吃人,你怕甚么,里头好玩的很,光鸂鶆就有六只……沈二爷是正人君子,你若不愿意,他是不会把你办了的……”
这厢话未说完,便见舜钰弯腰俯地,抓起一把石块朝他狠狠砸过来。
沈桓武功高强,自然躲闪极快。
忽听“哎哟”一声,顺声望去,是打吏部前过的,户部郎中龚原,他捂着额头朝沈桓厉喝:“吏部欺人太甚,都不允人自门前过了?”
小监生臂力不错。
沈桓拱手道了句抱歉,再朝舜钰看,哪还有她的影子。
……
沈府地处神武后街,隔条宽敞街道即是闹市,天已沉黑,商铺在滑杆上挂起盏盏小红灯笼,光影红彤彤的,映的人面半明半暗,明的喜悦,暗的忧愁。
舜钰在吃食铺子里,点了几味凉菜,一壶清酒,吃一盅,再倒一盅,直看着沈府紧阖的朱门,那古青绿兽面大环纹丝不动,无人进出。
她在这里已坐一个时辰,戌时二刻早过,看天边一轮明月升,近亥时了。
她情知沈二爷为人,亦晓他终将权势高寡,即斗不过,便折腰好了。
瞧她温顺恭让,连被他掌臀都忍了,可又换来什么,是步步相逼,让她退得无路可退。
这样戏耍她,真的很有意思吗?
酒愈吃脑里愈清明,舜钰忽得站起,掷下银钱,直朝沈府方向而去。
才近朱红大门,已听“噶吱”一声开了半扇,锦衣管事作揖道:“二爷在栖桐院已等候多时,这位爷请随我来。”
舜钰紧抿着唇,由他提灯引路,半刻后推开乌油门,即进了处院落,带至一方广庭处,庭央摆着紫榆水楠制的圆桌两椅,沈二爷坐桌前,另一椅怕是给她备的,辅着黛绿镶金边厚软垫,火盆里新埋了生炭,星星簇簇燃得很旺,挂起的宫灯把庭院照的明亮,丫鬟正往桌上摆着细巧果菜,热腾腾冒着香气。
听得管事禀报,沈二爷这才阖上书页,慢慢抬首看她,神情很柔和,没有半许不耐烦的模样。
他甚至还浅笑着掷壶,把青瓷小酒钟斟满,他说:“凤九你过来,尝尝这梅花酒可合意。”
舜钰简直气笑了,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后,怎还能如此云淡风清呢。
她前辈子就是被梅花酒毒死的,她现在喝哪门子的梅花酒。
锦衣管事见她立着不前,低声催促:“二爷晚膳还未吃哩,这酒菜都热三回了,你快去陪二爷吃两口罢。”
舜钰不理睬他,一步步走至桌前,沈二爷穿着秋香色直裰,面容清隽温善,可那又如何哩,披着羊皮的狼,尽变着法子欺负她。
眼眶瞬间一热,白牙儿咬住下唇,端起酒钟儿,狠狠往地上摔去……
砰!酒钟儿碎成几半,泼了一地湿。
“你……你卑鄙!……不要脸!”备了许多要说的话,此时却一句也想不起来。
她一向最能说会道地……
词穷让她恼怒又颓丧,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,声也颤抖地不行:“踏马飞燕还给我。”
……
沈泽棠笑容敛起,目光略带思索地看着舜钰,不,是田尚书的小女儿田凤九,他其实许多年前是见过她的。
与田尚书并不熟捻,却因缘际会去过他府上,并细细品鉴过他珍藏的踏马飞燕,听他认真的说,小女儿凤九喜欢这个,便给她做嫁妆。其实他那时同旁的官员没什么分别,只当笑谈来听。
见她时不过八九岁的女娃儿,已会背四书五经,正迫着兄长听她八股制义,他也听了几句,心中讶然,那时的凤九,眉眼如清明的柳叶,娇滴滴的。
……
“好!踏马飞燕还你就是。”沈泽棠颌首,倒了一盏秋白露来吃。
答得未免太爽快,舜钰眼里噙着泪花,怔怔地有些不敢置信,即如此,又何必强抢了去。
听得他低沉着声继续道:“却不是现在。”
就知道会这样!舜钰用袖子抹一把眼睛,撩袍至他面前跪下:“沈大人贵为内阁辅臣,又居吏部尚书,位高权重,何苦来作践一个小监生,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,来世结草衔环报你恩情。”
沈泽棠面色微沉,眼神一黯,语气很严肃:“你起来,除官场不得为之外,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跪。”
舜钰抿着嘴唇起身,听他继续说道:“你能把踏马飞燕偷出,并从太子府安然脱身,想必是造了个假的蒙混过关。这是你的本事,我无话可说。可你是否想过,仍旧会被人认出来?”
“怎会!那日亲见明器懂行的皆被太子诛杀,谁还能瞧得出真伪来?”舜钰不以为意。
听得此话,沈泽棠蹙眉,淡淡道:“莫要侥幸,有个人逃脱了。”
舜钰怔了怔,忽得想起什么,顿时变了脸色:“……献出踏马飞燕的人,他不是沈大人府中的帮工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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