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患得是何疾?”沈泽棠问,见她不愿多谈的模样,也不勉强,只是淡道:“让你出京历炼,实为开阔眼界,查勘民生,一并复核各类再审案件,所能提升的政绩,是你在此历事无法企及,如若你坚持不随吾去,寺正一职只得错过。”
舜钰算是听懂了,沈二爷同杨衍有甚分别呢,皆是威逼利诱,让她听他们话儿,好遂了他们心意。
“沈大人何必为难个区区历事监生。”舜钰笑得有些苦涩:“什么内阁合议已成定局,什么不随你去,寺正不得,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……”
忽然不想说了,索性站起,也懒得给他作揖,辄身就要走。
哪想胳臂却被沈泽棠的手一把握住,她甩了两下,他却握得更用力,根本挣脱不得。
舜钰站着不动,撇过头看雕花的窗棂,生气了,小脸清冷冷的,那固执又不示弱的样子,偏生让人看得心动不已。
沈泽棠站起身走至她面前,该怎么同她解释呢,个倔丫头,生起气来便油盐不进,好坏不分……
他无奈的微笑:“你也说了,我何必要为难个历事监生呢?我倒想不明白了,你那么聪颖,不妨替我想想罢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却见沈容掀帘进来禀报,礼部历事监生冯双林求见。
舜钰心如擂鼓,沈二爷的话,实在说的暧昧不清,惹得她脸都红了。
但觉胳臂触感一松,她便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,恰遇到冯双林迈进门槛来,两人面对面碰个正着。
因在各部历事,彼此已许久不见,舜钰打起精神给他作揖问好,冯双林不疾不徐的回礼,不过简单寒暄几句,便各怀心思别去不提。
第贰柒零章 双林记
冯双林在椅上坐定,沈容把旧盏残盘收了,重沏壶新茶摆香几上。
沈泽棠吩咐他重拿碟热糕来,亲自给冯双林斟茶:“知你嫌弃瓜片茶那焦糊味,这是昊王从云南捎带的普洱,你最爱吃,特留了一包给你。”
冯双林捧着茶盏道谢,恰热糕端来,他拈块芋粉团恭敬递上:“大人不嗜甜,这团里是以野鸡崽肉为馅,偏咸鲜。”
沈泽棠笑着接过,慢慢吃了。
冯双林又问:“方才进来时遇见凤九,瞧他面色不霁,可是遇到什么难事来寻大人?”
沈泽棠话里有些无奈:“不肯随我出京历炼,来闹脾气,娇得很,哄都哄不住。”
冯双林听得心底萧萧,看二爷满眼缱绻笑意……原来道听途说未必都是假。
他抿了抿唇,低声央求:“凤九即然不肯去,大人允我随你去罢,礼部历事实非我本愿。”
沈泽棠不答反问:“五日后坤宁宫祭天祀地,礼部预备的如何?”
冯双林微愣,暗忖他怎问起这个来,亦不敢怠慢,认真回禀:“祭祀九仪已备完整,文舞乐武生增二百八十人,执事增六十人,主持赞礼及司仪的大小相及献官们已选妥,我委任小相。”
“昊王此次替天子主祭,所需的献食及玉璧、圭、锦帛等祭品一概俱全。李尚书屡次提及,此次祭天祀地实为太后及皇帝祈福,比往年更为隆重,绝容不得有半点差池。”
沈泽棠提点他:“你被授小相重任,切忌谨言慎行,稍有不矩,即惹祸上身。六年前有场皇家祭祀,应悬三盏天灯却误悬两盏,皇帝纠责,牵联官员甚多,尤以礼部尚书范德处罚最重,被革职并发配烟障之地赎罪。”
看冯双林面渐凝重,遂温声宽慰:“若是凤九或崔忠献,倒是让人操神,而你深沉机警,多智数,最是令我放心。”
想了想又问:“祭祀里太子将如何安排?”
冯双林回话道:“昊王提请《礼记》中古国有法,祀地时多用牲血灌注于地,速渗透可达之于神,太后及皇帝听后敬畏,通传礼部,在奠玉帛后增血祭,因是新增不必张扬,只用装酒的爵盛满一杯,洒之即可,此由太子来行祭。”
顿了顿,却见沈二爷眸光深邃,默然不知在想什么,他已言毕都未曾察觉。
“大人……”冯双林低唤了声,沈二爷才似回神,抬手揉着眉宇间的倦色:“方才你提起要随我出京?不愿在礼部历事?”
“……是!”冯双林眼含希翼,终于鼓起勇气:“我只希此生能追随大人左右,时得您教诲……甘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。”
沈二爷看他会儿,慢慢放下手中茶盏,神情变得肃穆,严厉道:“永亭负不世出之能,若不是早年际遇,亦是将相才矣。甚或经久年过,国之大运你为首重也未定,正因如此,才得昊王及吾器重与厚望,为你前途更是精心筹谋,此时岂能匍匐与吾脚下,甘愿将自己贤才湮没?!”
他微摇头,掩不去几许失望:“我当你有鸿鹄之志,履鼎贵之向,却原不过如此,你去罢,当我今日话不曾说过。”
冯双林脸色倏得苍白,站起至沈二爷脚边,重重跪下,含泪道:“大人与我再造之恩,实不知该如何报还……永亭知错了,大人莫要不管我……”
沈泽棠默了半晌,上前将他扶起,叹息一声:“朝堂局势变幻非常,吾不敢妄言屹立不倒,如真有朝身陷囹圄时,跟随于吾的列众,必将不得善终。你若真想报恩,就再莫拘泥当下,应尽展雄才攀上高位,竖震世之勋,它日才能力挽狂澜,救我于死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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