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钰忽得想起前世里一桩事来,已记不清年月,只闻皇帝与朝臣的片言碎语,沈尚书巡察至江西吉安,恰逢流民盗寇作乱,遭乱箭射入胸口,险些丧了命,难不成就指此趟之行?!
若真是如此,她该依秦砚昭的话趁早避开才是。
舜钰看着青砖缝间,绣墩草初染了新绿,她其实也在被人追杀哩,离了沈二爷,怕是也没什么活路罢。
沈二爷在船上时问她的话,愿与他同生共死么?
自然是不愿的!舜钰闷闷地踢着小石子儿。
若是待她查出,沈二爷同田府案有牵扯,她是极乐意看到乱箭射入他胸口的。
莫怪她狠毒,自再次睁开眼初始起,她就挟风雨而来,谁也阻挡不了。
沈二爷,亦不能。
第叁壹壹章 深夜探
天已日暮,百花客栈,亮起一排红笼,灯火通明。
门前搁张牌子,写着“客满”两字,牌子边半卧只猱狮狗,听得旅客步履声不闻不吠,只专心啃着一截肉骨头,倒是檐下笼里的绿鹦鹉,跳着脚哑嗓喊:“客满、客满!”
吃过早食,沈二带着她、沈桓徐泾及沈容,由马春引领,把镇江城逛了个遍,过柳条巷时,恰见一乘喜轿打侧门进,马春瞧到舜钰往那边望,遂笑道:“那是织造局郎中魏大人府邸,今日才纳娇妾,过两日却的上京去。”
又问沈二爷可要去见。
路边有渔夫卖新鲜的鲥鱼,柳条穿了腮搁浅抱桶里,用清水养着,沈二爷睨了眼舜钰,正用指尖戳戳鱼腹肉厚。他便弯唇微笑,摇头道不用,另唤徐泾去把鲥鱼买下,晚间清蒸来吃。
是以这般走走停停,待得入了客房,舜钰用热水盥洗过手面,往柔软的床上一摊,只觉得双腿已不是自己的了。
翻了个身阖眼朦胧。不晓过去多久,忽听有叩门声,是栈内的伙计。
舜钰爬起去开门,原来是蒸好了鲋鱼,用青瓷长盘盛了端来,但见色泽银白,形状肥美,配了切薄的火腿及笋片吊鲜,嫩黄姜丝与碧绿葱段去腥,兀自热腾腾冒着烟气儿。
舜钰咽了咽口水,让伙计稍等,去叩邻房的门,沈二爷宿这间。
半晌才“吱噶”开条缝,她推开半扇怔了怔,沈桓沈容徐泾还有三两暗卫皆在,沈二爷整理着直裰衣襟,不经意显了里头黑色夜行衣。
舜钰让伙计把鱼及碗箸摆桌上,待门重阖后,她直截了当问:“沈大人,夜黑了,这是要去哪?”
沈二爷倒也不瞒她:“打算去‘乐善庄’探探路,看那赵青青是否真死了。”
舜钰默了默,盯着鲋鱼白白的眼珠说:“赵忠与刘太医已回‘乐善庄’,沈大人又绕镇江城转一日,有心人早知你来,心内有鬼之人亦早做万全之策,况‘乐善庄’上下百口,定是戒备森严,此去多凶险,大人三思而后行。”
沈二爷取了筷箸夹起一块鱼腹,放进舜钰的碗里,自己亦夹了块放嘴里尝了尝,赞道果然滋味甚好,看她一脸你还有闲情吃鱼的神情,不由笑了笑:“有沈桓和沈容在,毋庸太过担心。”
“我才不担心哩。”舜钰撇撇嘴儿,想想又说:“我也要去。”
沈桓翻个大白眼,唧唧歪歪地:“小祖宗,你要跟去,今晚就是你爷爷……咳,你哥我的劫数。”
“沈大人能去,我为何不能?”舜钰晓得他们笑什么,羞恼道:“我不会武功,沈大人也不过马上功夫好,他能去得,我做何去不得。”
沈二爷再怎么说也就是个文官,武功能高强哪里去?能飞檐走壁、过壁穿墙、以一敌十么?
若武功真厉害的紧,还需这么怕死的带一堆暗卫?
沈二爷眸光幽深的看她,噙起唇角温和道:“凤九,我可不止马上功夫好……”
徐泾性子是个沉稳的,此时却噗嗤笑出来,手里的茶不慎泼了一身,旁几个挤眉弄眼贼兮兮的。
舜钰看他们古里古怪的,细想想也意识到了,脸儿漾起红晕。
“不去就不去。”她无了吃鱼的胃口,把筷箸往桌上一搁,气呼呼地摔门走了。
待凤九背影不见,沈二爷敛起唇角笑意,给沈桓等几一个眼神,拿出张”乐善庄“地形图展于桌面,众人顿时整肃容颜,一反方才戏谑之态,围聚过来静候指令。
……
已至亥时,园中桃李樟柳看不出春意,圆月在云中穿游,把满地的树影照得忽明忽暗。
沈二爷与沈桓沈容穿过石子小径,风吹的树梢吱吱怪响,偶尔会飞过一两只受惊的寒鸦,即便如此,依旧不见婆子小厮身影。
他们边疾行边朝左右暗扫,所路过的院落,皆是红门紧阖,挽挂着黑幔白布,看着莫名就很凄凉悲苦。
忽见有处宅院,上悬一匾,书“青韵馆”三个大字,两个穿白裳系黑带的婆子,正坐门槛上说话,顺半开扇门往内望,灯火燑燑,挽帐飘飘,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传出来,在寂静的夜里,显得很是碜人。
又有个提灯笼的嬷嬷走近,两守门的婆子急忙站起,搭手鞠躬,那嬷嬷问:“夫人身子骨弱,经不得哭,你们可有进去伺候过?”其中一婆子忙禀刚端茶送过点心,夫人茶吃了,点心却未动过。那嬷嬷叹口气,命婆子把腰门打开,径自朝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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