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容端来半盆子热水,退去时把不长眼的沈桓一把拉出房,并带上门。
舜钰找个桌前椅坐,松了麻线拆开纸包,油滋滋的藕饼香气扑鼻,拈起个咬一口,再咬一口,脆嫩鲜甜,果然吃的好喜欢。
边吃边朝沈二爷暗瞟,见他脱了外头直裰,再是夜行衣,只着荼白里衣裤去盥洗手面,舜钰抿抿唇,她也不想赖在这里,实在是有话要问他,不得已而为之的。
沈二爷施施然走过来,在她对面坐下,自己执壶倒盏茶,又给舜钰斟了盏,笑道:“这是霍小玉提到浮霜白茶,你也尝尝味道。”
舜钰知道今日镇江城逛一圈,他买了好些名茶回来,端盏品茗,不禁蹙眉:“兴许是藕饼的缘故,倒尝不出这茶的浓淡来。”她又问:“沈大人去‘乐善庄’定是察看了赵青青的闺房,可如霍小玉说的相仿?”
沈二爷吃口茶才说:“岂止相仿,就是按霍小玉说辞而摆设。满园的梅树,与她所弹《雪夜吟》映趣,满屋的安息香,小几上搁着她所求的浮霜白茶,桌前摆着一把古琴,连琴面起的六根梅花断纹,都述的丝毫不差,我原本猜测霍小玉或许就是赵青青,不过……”
舜钰见他顿了顿,忍不住问:“不过什么?”
沈二爷语气很平静:“床上确实躺着赵青青,不过她确实死了。”
他知道舜钰要说什么,只继续道:“赵青青母亲痛失爱女之苦,那舐犊情深确很难作戏,床上女子形色枯槁,虽施了粉黛,面色却透出青灰,显见死去数日,且她眼皮上确有一道浅淡疤痕。”
如若说这都是刻意而为之,那对手的高深莫测已无人能及了。
舜钰脸都白了,嚅嚅问:“难道赵青青真是借尸还魂了?”
“我本来也是不信的,可是所有证据,都令人不可抗拒的指向借尸还魂,不信也得信了。”沈二爷放下茶盏,微笑着看她:“那就姑且信之罢,明日去知府衙门寻杨清,我们正大光明的再去趟‘乐善庄’,看赵庄主又会有何说辞。”
舜钰等的就是这句话儿,遂颌首欲要回房去了,却听他在问:“这藕饼里都有什么,瞧你爱吃的很。”
舜钰这才察觉,纸包里最后一块藕饼,被她咬了两口,忘记给沈二爷留一块了。
厚着脸皮扯谎道:“味儿也一般,很甜,沈大人不能吃。”
第叁壹叁章 乐善庄
沈二爷噙起嘴角,凤九定是不知,她但得扯谎时,耳根就粉粉的,引人想咬一口。
“嗯,我不吃,只看看里头有什么馅。”他满脸的随意,似乎真的是一时兴起。
舜钰把咬成月牙状的缺口给他瞧:“里头有碎肉,有葱和藕粒。”
“还有碎肉?”沈二爷觑眼探头过来,语气有些好奇。
舜钰嗯了声,把藕饼朝他面前举了举,好看得清楚,哪想得电光火石间,沈二爷俯首就吃了……
她呆呆盯着藕饼上出现个更大的月牙,再看沈二爷嘴唇在嚼动,听他认真的说:“味儿很好,不甜,我能吃。”
舜钰这才回神,不由朝后退了步,脸红红的:“……沈大人怎能吃我吃过的藕饼,冯生惶恐。”
“你怕什么,我又不嫌弃。”沈二爷眸瞳莫名深邃:“你过来。”看她有些戒备的反往后退一步,笑容敛了敛,心底突然一沉,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丫头,对她再怎么好,都暖不化。
半晌暗自叹息一声:“我吃过的你定是不屑吃的,拿来给我。”
舜钰讷讷地递给他,局促作一揖:“夜已深,沈大人早些安歇。”转身就往门前溜。
“慢着。”沈二爷边吃着藕饼,边道:“去把手洗干净,今晚我有些乏,你给我按揉下肩膀。”
舜钰惊得差点脚软摔一跤,沈二爷没听得回话,抬眼即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的,又有些好笑。
不心疼她,他如今做的桩桩事,哪件不是为了她,该索取该得到的,他也不想放弃了。
……
这次再来“乐善庄”,沈泽棠戴梁冠,着官袍玉带,乘官轿,由知府杨清及众衙吏陪随,鸣锣开道而来。
今儿正是施粥赈济的日子,远便见‘乐善庄’门前,乌压压皆是贫民及乞丐,人手拿一只粗碗,排着队领水饭。
本该是十分热闹喜庆的场面,只因朱门上悬的黑白帏幔,硬生生增添一种说不出的凄苦萧索之意。
那门“吱呀”大敞开,被众家丁簇拥着一位五十年纪男子出来,很难想像世间会有人瘦成这般,似乎只有骨架撑着黑色直裰,满面憔悴,双目凹陷,时不时咳嗽一声,让人真怕他忽然就咳地散了架。
不止沈泽棠脸色微变,舜钰也大吃一惊,她模糊的记忆里,赵守善高大健壮,腰腹宽阔,笑起来声音很洪亮,况他离任后能盖起“乐善庄”,家仆成群,想必过的自是锦衣玉食逍遥日子,谁成想竟成了这副样子。
正转着心思,那赵守善已至沈泽棠面前,欲行跪拜之礼,被沈泽棠一把挽住胳臂,温和说:“吾等从镇江城路过,原有同朝之谊,又听闻你在此广做善事,特来登府拜访,倒不必拘于礼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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