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底蓦得一撞,往昔一幕记忆,遮云掩雾地抻开,他咳喘个不停。
赵忠上前把他扶回复坐,递上茶吃几口,再看舜钰已带着衙役出了门去,他看向沈泽棠,迟疑问:“这冯生是何方人氏,家住哪里,看着倒想起个故人来。”
沈泽棠微笑道:“出生肃州小吏之家,萤窗苦读数载,倒是一肚锦绣华章,幸得如今科举入仕以文取士,才有寒门举子用武之地。”
赵守善松了口气,暗忖天下长像相似者颇多,更况田家六年前满门抄斩,那九儿姑娘理应早已投胎转世去,自己倒杯弓蛇影了。
……
舜钰同沈桓及衙役,由府中家丁引领,直朝赵青青生前所住院落而去。
穿园路过片梅林,春寒料峭,最后一场腊梅花事未了,满目黄云蒸腾。
忽得就见枝桠后立着个年轻妇人,半新不旧的衣裳看去可脏,正自顾自插了一头花儿,见有人路过,瞠大了目,笑嘻嘻地走近来。
家丁满脸厌恶的神情,用手推搡地驱赶她:“走走走,莫碍着官爷办事。”
那年轻妇人看着舜钰,怔了怔,眼眸焦恍又惊喜,不管不顾地执意往跟前凑:“大哥咋让九儿来接我,他定是愿意原谅我了罢,我日夜在这等着,你总算来啦!”
“来你个鬼……”那家丁一脚重踹妇人肚腹,直踹的妇人跌坐地上唉哟唤,嘴里更是骂骂咧咧:“还做春秋大梦,你大哥早死哩,等你做鬼了再来接你。”
“住手。”舜钰厉声喝止,也不望那妇人,只目不斜视往前走,倒是沈桓看不过眼,一拍家丁肩膀:“欺负个疯傻女人,你有种啊你。”
那家丁忙陪笑道:“官爷不知,这是田姨娘,当年为跟着我家爷,和自个娘家都决裂了,幸得决裂,田府满门抄斩时,她有我家爷护着,侥幸得了条命,后不知咋地,就整日里嚷着要回田家去,这都六年了,愈疯愈厉害,也就我家爷和夫人心善,要搁旁人,谁管她死活哩。”
舜钰面无表情不发一言,见前处宅院题匾“青韵馆”,想着昨沈二爷说的,便知是到赵青青的住处了。
两个婆子立在门前,听着家丁吩咐解了闩,一众走入院落,除了数株梅树,还有一方养着红鲤鱼的小池,一座太湖白石垒的精巧假山,沈桓凑近舜钰耳边嘀咕:“昨晚黑咕隆冬的,就是这玩意,差点吓去我半条命。”
若是往常一准被他逗乐,此时的舜钰,心底却如坠大石般沉重,她让沈桓及衙役在廊上等候,自己则一掀帘子进得屋内。
紫檀桌、古琴、名人字画、满炉的安息香灰。
莲花几、茶壶、鹧鸪斑盏,凉透的浮霜白茶。
沈二爷诚不我欺,述得分毫不差,差的……是床上一具盖大红被子、死去的女子。
此时锦帐被鎏金铜钩勾起,大红被子叠得分外整齐,垫褥亦铺得不见一丝褶皱,显见多日不曾有人碰过。
床栏雕花的洞隙,用手轻抹,指尖已沾染微尘。
舜钰环顾四周,缓步走至窗前,透过窗棂,能看到沈桓从水池里捉了只乌龟,故意翻过白肚皮来戏耍,引得衙役都在笑。
她无趣的辄身欲走,忽得脚尖踢到什么,垂颈看亮闪闪的,蹲下身小心的捡起,脸色瞬间大变。
是枚银针,闺阁小姐平日织补刺绣,粗心着落了针在地并不稀奇。
可这却不是枚普通的银针,针尖碧莹莹的淬着毒汁,针尾镶着米粒大的红点,细看雕得是朵小梅花。
蜀地唐门的梅花针,三步必死,决不拖至四步。
更令舜钰大骇的是,这针她是见过的,在京城盛昌馆那晚,她与田荣秦兴在吃酒,进来两个卖唱娘子,其中一人朝她射来数枚银针,幸得田荣身手敏捷,替她化解一劫,否则小命只怕休矣。
舜钰咬着唇,用帕子将银针小心翼翼包起。
她有种直觉,此案已不光是借尸还魂这般的离奇,沈二爷与她、霍小玉、“乐善庄”或还有什么人,都紧紧被纠缠其中,前程难预料的凶险,不是你死便是我亡。
沈桓见舜钰出得房来,忙迎上欲待要问,却见她边走边摇头,立时会意,忍不住低声嘀咕:“邪门了!借尸还魂还没完,又跑出个女鬼来吓人,你说这是不是活见鬼……”
没有人回应,侧头一看,大惊,与他并肩而行的小桃子,怎也不见了?
第叁壹伍章 意外现
沈桓絮絮叨叨,瞟眼舜钰不在身侧,急回头,见她竟立在一处宅院门前,怔怔地不动。
辄回去随她目光望,嘿嘿笑了:“不就是一架屏风么?小桃子少见多怪。”
转念想她乃寒门小吏出身,眼界浅倒也怪不得,戏谑又说:“沈府里有好几架,三扇、五扇、九扇或十二扇,你若是欢喜,开口问沈二爷讨就是。”
却见舜钰似没听他说话,只径自朝那院里去,他摸摸鼻子,挥手让衙差一行跟上。
待得走至屏风跟前,沈桓脸色变了变:“镂金八宝大屏,此架竟是被赵庄主得了?”
“你这话是何意?”舜钰肩膀暗抖,眼波潋滟的移看他。
沈桓凑她耳边低道:“六年前刑部尚书周忱,曾私邀官员至他府里赴筵,我随沈二爷一道前往。席间周忱拿出数个市面罕见的物件,供众人赏玩,这镂金八宝大屏就是其中一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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