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近身前你才会发现,除去七窍流血,他的脸是青色、嘴唇是青色、皮肤是青色,甚至连指甲都是青色,显见是中巨毒而死。
沈泽棠打量半晌,辄身走至床榻前,大红锦帐轻轻阖拢,他抬手掀起半边,床上直挺挺躺着位妇人,大红褥子齐胸而盖,她挽着发髻,鬓边簪着五六朵凋零的梅花,脸上施了粉黛,气色显得红润,似正做着什么美梦,连胸口都似在微微起伏。
沈泽棠沉眸紧盯着大红褥子,四四方方不见褶皱,边角也被仔细的掖起,显见伺候这位夫人的人,是有多小心又谨慎。
他让舜钰退至窗边去,再唤过沈桓和沈容来,不知低语说着什么,他三人唇角紧抿,面色凝重,沈桓执起青铜剑,沈容握起千牛刀。
舜钰倚窗细瞧他们的举动,听得帘子扑簇簇地响,抬眼见是杨清走了进来,他已然恢复了平静,拔腿朝沈泽棠走去。
舜钰总有种奇怪的感觉,她下意识的三两步追上杨清,一把紧攥住他的衣袖,杨清回首奇怪的看她:“你拉住我作甚,我有话同沈大人说……”
也就这档口,舜钰见得沈二爷握住褥子一角,猛得掀了开来,但见红浪翻滚间,一条盘在妇人胸前、碧幽幽碗口粗的大蛇,快如闪电地直朝沈泽棠面门蹿去。
第叁贰叁章 遇险境
沈泽棠云南平乱时曾途经蜀中,见过一种名唤竹叶青的蛇,通身翠绿,尾尖焦红,眼橘黄,喜吊挂或缠于树枝,捕飞鸟及蜥蜴为食,有毒。
而这条蛇浑如古玉,因着年代久了,洇着丝丝血痕,目如赤豆,乌黑信子咝咝吞吐,蛇身粗壮硕长,却柔软敏捷的让你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它在红浪掀起时仰颈跃起,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刻发生了什么,一缕长风,一道碧影,或是一支离弦的箭,都不及它刹那间的一弹。
沈泽棠见过这种蛇幼蛇时的样子,就是普通的竹叶青,被唐门每日用五毒神砂喂养,它会变长变粗,蛇皮愈深绿毒性愈重,毒性愈重它便愈发暴躁,经不得一丝激儿,否则它就要咬人,被它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只有死,唯有死,所以它有个好听又可怕的名字,唤夺魂碧姬。
因此当它用难以言喻的速度,难以言喻的惊悚,及难以言喻的毒辣,向沈泽棠扑去时,所有人都讶然失色。
舜钰能感觉到脸颊血液迅速抽尽后的冰冷,心如被只大手攥紧要捏碎的疼痛,她浑身僵硬如石,呼吸不能,思考不得,只眼睁睁看那条大蛇窜近沈二爷的面门,张大了嘴,露出绛红的口肉,乌黑的信子,及碧绿的獠牙,朝近在咫尺的沈二爷颈间、突起的喉结狠狠咬去。
窗外有缕微风吹过,博山古铜炉里安息香正燃烬,灰白烟袅袅升起,房里太安静了,连烛火“啪”炸个花,都能唬得心瞬间紧缩。
舜钰一直以为蛇是不会叫的,可是却听到一声沙哑古怪的尖叫,如要奶吃的娃儿哭哑了嗓般,它的獠牙离咬物只有一指的距离,却突然凝在那里没有动,舜钰瞠大水目,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直起一人高的大蛇,竟一段段断落在沈二爷的脚前。
沈桓的青铜剑,沈容的千牛刀正滴着鲜绿而黏稠的水液,那切断开的蛇身散发出浓浓的腥臭,忽听得窸窸窣窣地响动,舜钰抬眼看到屋梁上,有只墨绿色的小蛇闻着气味探出头来。
“蛇蛇蛇……”杨清舌头如打了结般,手指着床榻底下,又见一条小蛇正蜿蜒钻出。
“快走。”沈泽棠眼眸一黯,沉声厉喝,众人闻言,辄身拼命朝门外逃去。
沈泽棠走在最后,掀起帘子回首打量房中景象,默了默,迅速脱下沾了蛇血的直裰,揉成团朝燃旺的烛台掷去,但听轰得闷响,衣裳如火球掉落至黄花梨木桌面上,吞噬了正爬行的一条小蛇,有股子难闻的臭味弥漫,桌子开始劈劈剥剥的烧灼起来。
他这才荡下帘子,朝沈桓与沈容微颌首,三人迅疾朝门外奔去。
出了院却怔了怔,舜钰一个人站在门口,杨清及衙吏等早已连影都不见。
他脸色微沉,不是让她快走么,这里实在太凶险,除了毒蛇,不知还有什么要人命的东西,怎就这么不听话。
舜钰终于见到沈二爷等几走出,顿时松了口气,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,她朝他笑了笑。
“冯舜钰,你怎还在这里,不要命了?”
舜钰看得沈二爷近前来,声音很严厉,他似乎有些生气,眼神冷着,神情十分肃穆。
有一种人,惯常的温和儒雅,旦得板起脸来,反让人感觉有些害怕。
她怕他死在里面,没人收尸行不行……舜钰抿紧嘴唇,什么都不想说了,且沈二爷从自己面前经过,竟头也不回的朝前走,倒是沈桓瞟她一眼,喊了声:“杵着作甚,还不快跟上。”
落日与天际只余一条红痕儿,白月已挂梢头。
暮色渐深渐暗渐浓,却又因火光冲天而显得明亮,她看到古梅枝上吊挂着蛇,草从中游动着蛇,连亭柱上都攀爬着蛇,绿莹莹的让人看了恶心。
这里哪还是”乐善庄“,说它是”毒蛇庄“也不为过。
舜钰气喘吁吁在后头跑着,额上都起了汗,沈二爷及沈桓沈容走的极快,他们高大魁伟腿也长,又怀揣武艺,步履大而沉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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