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正唯唯诺诺,沈泽棠不以为然,接着道:“你虽含糊其词却心如明镜,但凡招录的杂役不求识文断字,需得相貌周全、品行端正、身世清白即可。杂役胡四眼目缺一,这叫相貌周全?厨房洗碗婆子肖氏,籍册记载家住八仙巷十号,方才侍卫前去竟查无此处,这叫身世清白?邱典吏你装聋做哑,收取银子通融,使两员杀手蒙混过关,而至唐姑娘如今下落不明,你还不从实招来。”
邱正身若筛糠却还抵死狡辩,沈泽棠显见耐性已尽,不再废话,只蹙眉命道:“邱正家中有子八岁,让其来替父受此杖责之苦。”
邱正瞬间面如土色,忽听门边脚步窸窣,转头去看,自己小儿已被衙吏抱进堂内,另手持带刺长藤条的衙吏随后跟着。
那小儿咧着嘴高兴,要挣开衙吏朝爹爹怀里扑,沈泽棠给沈桓一个眼色,沈桓会意,接过衙吏手中藤条,让娃儿趴俯椅上,剥了裤露出肥鹅之股。
舜钰暗忖这天下最冷酷无情的非沈二爷莫属了,怎能让个孩童带父受过呢,再听沈桓高高扬起藤条带出的风声,实在够狠,怕是不死也去半条命,眼见条梢划成弯曲弧线要落将下来,倏得听邱正高亢的嘶喊:“沈大人饶命,在下认罪就是。”
沈桓倒底武艺精深,气息一提那条梢堪堪而过,肥鹅之股还是白嫩嫩的,孩童却呜哇吓哭了。
待孩童被带走,邱正这才俯首招认道:“一年前在下在酒馆吃酒,与胡四偶识得,方知与他为邻,他老娘隔三岔五会弄些野味给在下娘子,因此关系日渐亲近,后托在下给他在应天府中谋个杂役差事,晓他相貌缺损因而犹豫,却抵不过他老娘巧言劝解。”
“他老娘说这个杂役差事,常年面朝板道背朝天,做些洒扫培植之粗活,谁会去特意看他是否缺鼻少眼哩!在下想着也有道理,又碍于平日情面,就替他谋此差事,他还算任劳任怨,也不爱招惹事非,这一年里倒是相安无事,是以前日里他带个婆子来,求着给她谋个活计,并塞给在下五十两银。”
邱正不停磕头苦苦求饶:“怪在下一时见财眼开,闯下如此大祸,请沈大人恕罪。”
沈泽棠命衙役将其押解下,唐同章铁青着脸从画屏后走出,看着舜钰问:“那马车可确实是陶公的?”
舜钰欲答又被他挥手止了,自言自语道:“是了,帘上既绣有双头蛇,非其莫属了。”
第叁叁陆章 探根源
说着话已近晌午,唐同章在花厅摆几桌席,款待沈泽棠一行、及各司来稽核帐册的官员。
沈泽棠扫过席面,蹙眉命撤去每桌的百花酒,各有公务压身岂能吃酒误事。
唐同章讪讪地,把余庆训诫几句敷衍过去,沈泽棠不再多言,挟了块东坡肉到舜钰的碗里。
看着东坡肉就想起沈桓关于春画的理论,及沈二爷的……她忽听梁上,有猫儿闹春挠瓦片声,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
沈泽棠自然不知其心思,见她小脸莫名染红漾晕,遂交待道:“待膳后,吾同唐大人及衙役去牛首山见马昌远,你晨时辛苦,就回房好生歇着。”
舜钰神情微凛,默稍顷才说:“身为大理寺历事监生,遇疑案推情详明,务必刑归有罪,不陷无辜,这点车马往来算不得辛苦,定是要随沈大人一道去的。”
沈泽棠眼眸深邃的看她,想说什么终没说出来。
……
重走去牛首山的路,至岔路口时却不见叉酒旗的凉棚,一片空荡荡的,仅有二三个村民坐在树下歇息,篓子里堆满新摘的青枣、枇杷,桑椹。问他们摆酒煮茶的墩实汉子去了哪里,皆茫然然的摇头。
沈泽棠不再乘马车,沿着田梗不紧不慢往前走,唐同章很富态,走数步就气喘吁吁的,看着官履沾的泥巴,微皱了皱眉。
再用余光瞟扫舜钰,他昨已收到京城来的密信,明明是大理寺历事的监生,却被沈大人说成是钟意的人,还给扮上女装,这个老狐狸,竟是什么下作的勾当都干的出来,不就怕他为当年小五的事死缠烂打……想着就觉心乱如焚,现今小五生死未卜,实在是打乱了全盘的计划。
他突然脚底一滑差点跌倒,被余庆眼明手快的接住,低头看顿时恶心坏了,竟踩了满履底的牛屎。
“常在田梗走,最易粪便污足,唐大人可得谨慎了。”沈泽棠淡淡道,舜钰撇过脸咬着唇,唐同章蓦得脊背僵直,总觉此话说的大有深意,他却忘记天底下的理,所谓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,又谓身正不怕影斜,明人不作暗事,但得言行磊落,又岂会因其平常的一句话,而疑神疑鬼呢。
走至田梗尽头,便见山脚烟色远萋萋,孤零零有户人家,深门紧阖,有数十株红杏从矮墙探出,隐约还听闻狗吠鸡啼声,衙役上前敲门不见人来,恰不远绿野处有位农人正挥锄忙耕,遂喝唤他近前回话,这户人家今日可有见过?
那农人跪下禀话道:“陶公一早捆了柴进城去卖,怕还未归家,锦娘应在里头,倒底是女儿家,不便见客。”
沈泽棠看看沈桓,沈桓会意,亮嗓浑厚的喊:“吾等乃官府前来问案,若有人烦来招呼……”
话音未落,听得柴门吱嘎响动,现了个年轻女子,梳着凤尾髻仅插支普通的簪子,苍白的脸儿脂粉未施,穿着蜜合色布裳裙,舜钰有些诧异,这样技艺了得的绣娘,又值青春爱美年纪,却不曾在衣裳上织半朵花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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