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门在外,唯女子和小人勿要招惹矣。
舜钰摇头不说话,只在车尾靠着一捆桃柳枝坐下,那女子也不强求,开始自顾自嗑起瓜子儿来。
她嗑瓜子儿是个很不明智的决定,因为接下来这掊瓜子儿即被泼洒了一地,路途远比能想的还要艰险,地上皆是坑洼不平的石块,两边甚是荒芜凄凉,荆棘杂草密布丛生。
舜钰紧紧抓住骡车沿子,屁股硌的生疼,早起吃的豆腐脑虽不多,可此时在五脏六腑间起落,便止不住泛起恶心意。
“唉呀!”那女子惊叫了声,有根柳条儿挑乱她梳理油光光的发髻,嘴里骂咧起来。
倚在艾草上睡觉的男子取下帽儿,坐直身子,蹙紧眉头满脸的不耐烦,朝那女了沉冷道:“闭嘴。”
女子哼了哼,阴着脸果真不吭声了,舜钰好奇的悄瞟那男了一眼,恰他也朝她瞟过来。
舜钰只觉心脏倏得停止了跳动,连这颠簸要人命的晃动也似一瞬远去,她抓车沿子的手指因用力泛起青白……真是冤家路窄啊。
这男子不是别人,竟是刺客清风,她明明将青铜剑连根扎入他的腹部,明明他满脸痛苦的狰狞,明明他当时快要死了,怎如今竟好端端的,还和他同乘一辆骡车……
清风扫过她一眼,移开视线看向路边野草闲花,手不自觉拂住腹部,一缕疼痛漾开,伤口似乎崩裂了。
舜钰长松口气,俯下头暗忖,她差点忘记,离京时秦仲给过一罐褐膏,早起时抹遍脸颊,便成了个晒日阳过度的黝黑面,连她自个都差点认不出自己,更况旁人哩。
却不容她多想,又是一阵天旋地转,待好不容易坐稳身子,才发现骡子昂颈喷气停住不前,探头朝前看,竟是被四五大汉持着明晃晃尖刀,截住了去路。
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打劫,这都能遇到!今日真是衰的够又够的。
有两大汉横眉瞪眼绕到后面来,朝地上吐口浓痰,一把抢去舜钰捂在胸前的包袱,大力扯开翻了翻,不过两三套青布直裰,还有包晒干的合欢花,并无什么值钱的玩意。
不甘心的叱骂几句,把合欢花索性扔了一地,再狠踩着碾入泥里,看舜钰简衣黑面穷酸相,失了兴趣,遂朝那女子围去。
女子倒不惧怕,笑眯眯地:“此趟出来未曾带银子,两位爷行行好饶过奴家罢。”
其中个用刀柄挑起她的下巴尖儿,色迷迷道:“即无财让哥几劫个色,伺候满意了自然放你们走。”
女子抬手理了理鬓发,猫腰就要下车去,清风握住她一条胳臂:“春林勿要惹事。”
那女子嗓音冷淡的很:“我若不去,你来打跑他们好了,倒乐得清闲。”
却见清风面色微凝,抿紧唇角收回了手,春林鄙夷的嗤笑,撩裙跳下了车,朝杂草丛生深处走,见色起意的大汉们随后跟着,仅留一个守着骡车。
舜钰默默收拾包袱,再看车下狼藉的合欢花,暗自可惜,十五月圆日子相隔不远,到了扶花镇可莫忘去药铺子。
“你个小书生怎会带包合欢花?”清风问得很随意,似乎在无话找话。
舜钰却不敢大意,嚅嚅回话:“阿姐喜欢合欢花的香味儿,央我从城里带的……”
她顿住,惶恐瞪大了眼眸,赶车老汉拔出鲜血淋漓的短刀,扔进草丛里,蹲在路边“吧哒吧哒”抽旱烟锅子。
清风默少顷,自言自语道:“你的声音倒像一个人。”
一个把他当傻子耍弄,差点要了他命的女子。
舜钰低眉垂眼的不响,清风看她的侧颜,黑皮延伸进颈子里,身子也很纤弱,胸前一马平川,与那扮成妓娘的采药女子是半分不像。
那采药女肌肤白粉粉,胸脯鼓胀得勾人魂,不能追忆,腹下伤口又开始疼痛,他眸光阴戾的看向旁处。
舜钰看那女子衣裳血迹斑斑的走过来,暗忖方才清风唤她春林。
“鹰天盟”四大刺客,况清风与明月同夜,白日与春林共朝哉。
原来这女子亦是毒辣狠毒的人物。
春林跳上马车来,开始大剌剌的将沾血的外裳脱去,露出内里碧绿肚兜及丰盈曲线,看小书生窘迫的别过脸,不由吃吃地低笑。
从艾草堆里掏出包裹,取出件藕合色裳子慢悠悠穿上,袖笼里淬毒银针滑进指缝,欲待朝小书生射去,却被只有力大掌捏住手腕,她趁势倚靠上清风肩膀,亲亲热热在他耳边吹气:“怎么?鬼门关送过一回死,把胆也吓破了?”
腕脉忽得钻心疼痛,她变了脸,嘴里咝咝的吸气,听清风冷冷道:“勿要一再试着挑衅我,此次刺杀沈泽棠非同小可,盟主指令,需低调行事、莫惹事非,更不能打草惊蛇,你是忘了明月所受惩戒么。”
春林不禁哆嗦一下,重新坐直身子,将银针藏回袖笼,咬着牙问:“这小子已知我们杀人,且看清你我模样,到了扶花镇,若她跑去报官,又如何是好?”
第叁伍柒章 巧逃生
清风话里不带一丝感情:“挖眼哑喉,总胜过此刻杀人夺命。”
春林微怔,转而拿眼睃舜钰,嗤嗤笑着摇头:“可怜的小书生,就不该上这趟子骡车。”
他俩说话时,声音不高不低,并不忌讳被舜钰听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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