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玩话,竟莫名将几许真心交付。
舜钰哼一声,半点未入耳中,倒把萧荆远暗瞄了会,见他连眼皮都不曾抬,平静地往盘里摆一个裹好的鸭肉面饼。
“知你嫌弃我纨绔习气。”砚宏有些失落,狠嚼一口鸭肉,话说的含混:“那是不曾早些遇着你。”
这世上有一种人,情爱如流火,炙不过半日。
舜钰与砚宏朝夕相对几月,早看得透彻,欲要嘲笑他是个糊涂人,忽听有人拍掌:“好啊!老远闻到香味,原是你俩在此快活,把我忘记也罢,怎连住一个院子的三哥也不请?”
钰宏二人不防,吃了一吓,扭头去看,帘子打起,秦砚春跳了进来,身后又跟进一人,却是秦砚昭,双目烁烁将他俩打量,暗撇了下嘴。
砚宏见砚春鬼着脸,抢去绢荷手里的茶吃。
狠剜他一眼,再走至砚昭跟前见礼,因晓三哥多严厉,说话不觉小心翼翼的:“表弟得进国子监,我特来庆贺,三哥素日这时应已去衙府,如晓得在,岂会不请哩!”
秦砚昭不置可否,淡应,越过他至桌前,饶有兴味看萧荆远片鸭,不去拿盘里现成的饼儿,而是拈起薄薄一片鸭肉放进嘴里。
恰厨房婆子端熬好的鸭汤来,揭开盖,汤清鲜而不淡薄,味浓厚而不油腻,一众围桌归坐,绢荷去取白瓷碗来,用勺舀了摆各主子面前。
砚春已狼吞虎咽把一个裹好的面饼吃去大半,见砚昭那般,当是什么新奇的吃法,也拈片嚼,半晌笑道,淡而无味,不如面饼里夹了,沾上甜酱等吃口浓烈。
秦砚昭看他,语气难得很柔和:“你这个毛燥性子,可晓得通知万事,最需删繁就简,返璞归真的道理,吃亦如此,这鸭肉一片,你细嚼慢咽它,便能品出些门道来。”
“其肉嫩汁肥无草腥气,应甄选的南京湖鸭,滋味鲜甜,隐有果香,定以桃杏李木当柴,果木坚硬久燃,适宜用泥炉膛内挂壁炙烤,而擅此法者,仅流传于京师。再瞧这鸭皮比旁家更鲜艳红亮,所食更多几分焦酥香脆,想必上糖色时,增调入大红浙醋、白醋,又抹玫瑰露酒染色添香,而这三样在南方广东,是市井百姓常用之物,这位小师傅……!”
秦砚昭顿了顿道:“这位小师傅想必是打南边来,却在京师学得一手烤鸭好手艺。”
“……!”
气氛有些诡异!
一众鸦雀无声,舜钰暗自吃惊,砚宏满脸膜拜,砚春则听得云出雾绕,一只竹筷儿,从手心里掉桌上,犹不自知。
倒是萧荆远抱拳作揖,率先开了口:“这位爷猜得准,我是广东清远县人,来京师足三年,今年初从全聚楼抽身,用攒的微薄本钱,盘下东北城角王姑娘胡同一家小铺子,做烤鸭买卖,因那里来往多是清远乡客,便依着他们口味改良,与旁处确是有所不同。”
秦砚昭笑了笑,又问:“你可是在容沧海的武馆练过拳脚?”
萧荆远脸色大变,瞬间又复平静,语多敷衍,只说学过皮毛而已。便再不愿多言半句,把刀具收拾进食盒里,就要告辞。
砚宏遂也不留,命秦贵去取食钱给他,又多给了几百钱打赏,那萧荆远忙作揖相谢,接了钱自去不提。
砚春这时还过魂来,直接拿手再盘里又拈一片鸭肉,放嘴里细嚼,努力回味,半晌放弃,挠着额颓丧道:“实在无三哥神机妙算的本事,我原还夸自个长着个富贵舌头,却是个尝不出百味的猪口条。”
砚宏抬手给他脑门上一个爆栗,唬着声吓:“猪口条可是你说的,还要这废物作甚,不如把它割下煮了,再荡壶酒来吃。”
众人连砚昭皆都笑起来,靠墙立边的丫头小厮用袖口捂着嘴,也偷偷的乐。
砚昭不落痕迹的瞄舜钰,她一扫往日阴涩,边小口喝鸭汤,边和砚宏低声嘀咕着什么,不知怎地,就见不得她眉开眼笑、心情很好的模样!
逐朝砚宏砚春冷笑:“你们当我有包公之神么?如若真如此,我作何不去刑部或大理寺,再织造局混什么日子。”
第叁陆章 巧论辩
“三哥此话怎讲。”砚宏疑惑的问,舜钰也放下碗儿朝秦砚昭看来,不知他又有何惊人之语。
“两年前我曾在广东清远,督导修渠筑堤数月,与当地河工吃住皆一块,那里有一道肉菜,唤作‘插烧’,色似胭脂,味犹鲜甜,与这烤鸭色味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更况那小师傅清远口音颇重,实在猜得容易。”
听得秦砚昭一席话,砚宏按捺不住,插话抢问:“即便如此,三哥怎晓得那人曾在什么容沧海武馆处习武?”
秦砚昭凉凉的朝舜钰看来:“这里不是有位三试案首,国子监监生么,日后可是上朝堂,老谋深算的人物,你们问他便是。”
老谋深算!他怎会用如此犀利的词形容她?暗扫某人绢嫩面,两汪汪清泉水眼,他莫名有了笑意。
掩饰般端起碗儿,一口鸭汤入喉,赞了声,味道真不错!
关、她、什、么、事、儿!
舜钰无语问苍天,这人怎就见不得她好过?
然砚宏砚春还眼巴巴的,静待她说个首尾,无法,沉吟半晌道:“三表哥所言非虚,人的阅历见识足够,凡事定能猜个八九成不为过。依我拙见,有句话江湖中传得久远,‘南沧海,北铁山,一岳擎天绝世间。’姜铁山使锁喉枪,容沧海擅八卦棍,二人五年前比武时未用兵器,天下人才知他俩拳脚功夫亦是了得,后容沧海借水陆险胜。自那日起,上门拜师学艺之徒络绎不绝,他为将武学发扬光大,在清远开设百家武馆,广招子弟,日渐声名远播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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