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他们官匪勾结……那高海来吉安三年有余,平乱未见有什么动静,倒是大姑娘往府里抬了一个又一个。半年前大将军张和率兵而至,来了万余名兵士,却拿四五千叛匪毫无章法,若不是官匪勾结又做何解?”
他顿了顿接着说:“如今天南海北逞凶斗恶、暴戾恣睢之徒纷沓至来,叛匪数剧增已成规模,人多势众,欲壑难填,野心滋生自要称霸,哪还把官府看在眼里。听闻朝廷又派将兵前来平乱,却是不易,叛匪已如附骨之疽,极难以除去。”
“这老儿倒说来一套套。”有人低声嗤笑。
那老者亦笑道:“早前也不懂,只因我家姑爷在李家庄当差,听他们说的,故而回来学给我听。”
掌柜从内室捧出织好的夏布,众人止住闲言碎语,从袖笼里拎出钱袋上前挑拣不表。
……
舜钰提着包袱朝萧乾住院方向走,把老者的话思忖了一路,忽见前道有数匹高马拴于树荫下,正自疑惑,竟有个人挡在她面前,笑道:“冯生别来无恙啊。”
舜钰大吃一惊,想想作个揖小心问:“这位兄台怎知唤我冯生?”
那人愣了愣,继而乐不可支捧腹:“我是副提举姚勇,南京曾一道同游莫愁湖,冯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。”
“……原来是姚提举,失敬失敬。”舜钰脸上有抹歉然,她还是未想起与他何时有照面,不过现在记下也不晚。
萧乾家院门大开,她慢慢跨进槛内,从布铺子窗前过的将兵竟都在这,吃茶的吃茶,擦身的擦身,还有坐在数条长板凳上,同沈二爷的侍卫们彼此寒暄,大声说话,看去很是热闹的景。
正房的湘竹帘子簇簇掀开,沈二爷同个人笑聊着一道走出。
舜钰定睛瞟去,是那个马上年轻将军,除盔去甲,穿石青衣裳弹墨束腿裤,脚踏官靴,不经意朝她看来,视线相碰,顿时颜骨溢满笑意,给沈二爷拱手作揖,遂朝她大步而来。
……她认得这位将军吗?还不及多想,已被他揽腰抱着离地,语气热络又亲昵,唤她:“凤九,凤九!”
舜钰茫然失措地望向立廊下的沈二爷,他手背身后,亦眼神深邃地再望她。
舜钰收回视线,打量年轻将军的面容,睇进他眸瞳里自己的倒影,倏得怔住,倏得捧住他下颚,语气有些迟疑:“徐蓝?!”
徐蓝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,咬着牙低道:“没良心的,我倒要看你何时记起我。”
舜钰朝他肩头砸了一拳,弯起嘴角笑嘻嘻地:“逗你玩呢,还真生气了?”
“逗我玩?”徐蓝放下她,不容拒绝揽着直朝厢房走,狠话撒一路:“还敢逗我玩?冯舜钰你胆肥啊,既然这样,不如把之前的账一起算算好了……”话音消失于卷帘后。
徐泾悄悄拿眼睃沈二爷,清咳一嗓子:“二爷,冯生她……”
沈泽棠抬手打断,只让他速去唤萧乾来,遂辄身进得房去。
……
萧乾火烧火燎地被徐泾驱来寻沈二爷,却见他立在窗前默默出神,便是听到响动,也若未听见似的。
等了半晌,吃了两盏菊花茶,终忍不住要开口,却听他嗓音低沉道:“她开始忘记了。”
“谁……谁忘记……?”萧乾掏掏耳朵,猛一回神顿悟,神情不禁肃然:“冯生忘记谁?”
沈泽棠喉头微动,手掌暗自握紧成拳,他说:“刚来的将军徐蓝,与冯生国子监同窗,感情笃厚,大半月前才从南京分别。”他没错过舜钰的眼神,被徐蓝抱起时那般仓皇惊怯,甚而看他时求助的模样。
“她那朵蛊花还有一瓣未绽,怎会来得这般快,不该啊!”萧乾忽而瞪目看向他:“不会是昨晚你没把持住……”
“不是!”沈泽棠蹙眉冷道,他此时一点玩笑的心情都没有:“后来她又似突然记起,或许此后这般情形会常见了。萧大夫,我托你替换秦仲的药丸可有备好,事关紧急,我需得尽快平乱吉安叛匪,回京城去。”
凤九看向徐蓝全然陌生的表情,另沈泽棠的心骤然紧缩。
他不知是不是终有日,她也会用这样的眼神,全然陌生的看他。
只这般略想来,已觉痛楚。
第叁玖陆章 答谢意
房内在坐有沈二爷、徐蓝、副提举姚勇、萧乾、徐泾、沈桓及舜钰,众人神情凝肃。
沈二爷将舆图递给舜钰,自己端盏吃口茶,先问徐蓝及姚勇:“你们在吉安城驻扎数日,可有何发现?”
姚勇站起拱手恭道:“初入吉安城,只觉很是萧条,除商铺为生计还在开着,其余家家闭户,敲而不应。抚顺大将军张和的军营,不允属下等兵士宿住,目前暂驻扎总督府内。”
“可是高海乱箭射死之处?”沈二爷见他答是,想想再问:“张将军不允汝等进军营,他的说辞是什么?”
“张将军道,营中兵士正发疾疫,唯恐传染了吾等,是以分隔两处驻扎为宜。”徐蓝蹙眉:“他这般说倒也无错处,只是聊起剿匪时,其神色紧张慌乱,闪烁其词,后再想与他议事,非但推托身体抱恙不见,连进军营亦阻拦,实令人疑窦横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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