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和听这话怪怪的,却又说不上来,索性端起银盏一饮而尽,壮着胆子道:“沈阁老莫怪我粗人一个,倒觉此话差矣,高提督遗留的岂止一盘菜色,还有貌美的遗孀,及三年剿匪的功绩哩。”
“貌美的遗孀?”沈泽棠抬眼扫过神情复杂的顾氏,看着张和笑了:“张将军难道以为吾是酒色之徒?”
徐泾插话进来:“沈阁老自夫人失踪后,除上朝处理政务外,便常于高僧禅师讲佛理经,修身炼性,早无近女色之心。”
“本将愚昧,请沈阁老恕罪。”张和满脸窘然,在府门前时,他明明窥到沈阁老看顾氏时,眼中别有番深意。
“不知者无罪。”沈泽棠似乎并不以为意,就在张和松口气时,听他接着道:“张将军既然提起,高提督三年剿匪功绩,他是平乱灭匪还吉安百姓清静之地,还是两袖清风为政事鞠躬尽瘁?我只知他在此三年,给朝廷的邸报总是叛匪凶悍难剿,百姓生活困苦,需招募兵力,需马草军饷、需赈济灾粮……张将军你来说,他到底有何功绩?”
张和背脊寒凉渐生,支支吾吾欲要推托,却见沈阁老似看出他的心思,语气虽温和,却隐透一股逼迫的严厉:“高提督最喜吃什么菜,最喜喝什么酒,你如数家珍娓娓道来,现又为他提请功绩,定是心如明镜才是,吾洗耳恭听。”
张和额上汗涔涔,勉力回道:“沈阁老知本将来吉安不过半年有余,高提督有何功绩,自有朝廷众臣评判,本不该本将多嘴,只看他遗孀顾氏孤苦伶仃觉得甚可怜,才冒昧想为她奉些绵薄之力。”
“是么。”沈泽棠看着顾氏拿帕子蘸着眼角的泪滴,笑而不再语。
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气氛不动声色向四处蔓延。
其他人等神情踌躇,吃也不是,不吃也不是,皆如坐针毡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张和抬袖拭把冷汗,暗自忖度沈阁老竟来者不善,请他来备的原是一桌鸿门宴,此席间少了黄淮,只有顾氏、魏源和李昭,还有自己。
沈阁老是文官,从眼底瞟过徐泾,落到沈桓身上,此人贵为指挥使,即便武功再精深,岂斗得过顾魏李及他四人。
更况徐蓝及三千兵不在,而他带来的四千兵在府外候令,旦得有风吹草动将如潮涌入,到时吃大亏的可不是他。
如此一番算计,他瞬间镇定下来,与顾氏交换个眼神,站起朝沈泽棠拱手道:“天色已晚,黄副将此去迟迟不回,吾担心可是同徐将军合力剿匪出了差池,剿匪事大,沈阁老容吾等就此告辞。”
沈泽棠噙起嘴角:“张将军急什么,等听过唱曲后再走。”
“唱曲?”张和有些犹豫,徐泾笑道:“京城宴请,若宾客无曲听便不成席,沈阁老素来有礼有节,张将军不急着一曲的功夫罢!”
不过一曲而已,张和道声谢复又落座。
侍从拉起一道白锦画屏,舜钰抱着琵琶坐于后。
羊油灯将画屏照得薄透极了,但见人影幢幢,觥筹交错,睁大眼儿仔细辨了辨,沈二爷的身型其实很好认。
她深吸口气,转紧琴轴,指尖将弦轻拨动,唱道:“柳花似梦,莺语初圆,人遇章台下,旧愁萦惹……”
她忽然不弹不唱了。
“这又是唱的哪出戏?”张和惊奇问,沈泽棠微蹙眉,只用指节缓缓敲着桌面,待得五下后,画屏后传出脆生生声:“此是宴请剿匪将军的席面,想必更该唱出豪气干云的调儿,小女会的仅这些伤风悲月曲,一时倒难以亮嗓,索性不唱罢,就弹首曲子给诸位听,此曲名为《楚汉》,讲得是两军决战垓下的场面,更应此时的景儿。”
“张将军可想听么?”沈泽棠看向张和,张和还未答话,一直未开口的顾氏倒笑道:“贱妾的父亲亦是武将出身,家中开宴至酒酣处,常奏乐舞剑助兴,耳濡目染倒会舞几招,若是各位大人不嫌弃,贱妾愿意献丑一番。”
作者的话:最近一直在走剧情,你们是不是不爱看啊,订阅好少,哭脸!
第肆零贰章 鸿门宴4
“拿剑给她。”沈泽棠似乎挺有观赏的兴致。
沈桓站起身,他腰间挎两柄青龙剑,取其中一柄给顾氏,自握一把请命:“《楚汉》乃两军对垒曲,一人舞有甚好看,我要与她同舞。”
沈泽棠笑着应允,张和想想说:“沈指挥使可要手下留情,莫要误伤及她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沈桓将面前五盏酒如长鲸吸浪般饮尽,抬袖一抹嘴唇,粗砺大掌拔剑出鞘,寒光四射,直朝顾氏脸面弹去。
顾氏眼眸一黯,旋而笑靥如花,移步离席,立沈桓对面,眼波潋滟道声承让。
舜钰的七姐禀性英烈,擅通音律,平素不喜伤风悲月之调,当年父亲辗转得《楚汉》曲谱交由她,狂喜不已,三日三夜不曾入眠,试过多把乐器,最终定下由琵琶来奏。
又苦练数日,待全家聚集,她奏来予听,分《十面埋伏》及《霸王卸甲》两部,五指拨动,曲调自四弦中流泄,乐音沉浑雄壮,又悲凄婉转,一曲终罢,令闻者拍案叫绝,胸臆激荡难平。
舜钰得过七姐悉心指点,心中倒也不怯,隔着白锦画屏,遥见顾氏及沈桓已于空处持剑而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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