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至近前时,她不晓得是故意,还是真有些醉了,足下被颗石子儿一绊,趔趄着朝沈二爷这边俯过身来。
沈泽棠才伸出手,却见徐蓝已抓住舜钰的胳臂,略使些力被拽到他身侧坐下。
沈泽棠笑了笑,旋而接过副将敬来的酒,边吃边与他低低说话。
“元稹。”舜钰笑嘻嘻地歪头看他:“我方才的舞可好?”
“不好。”徐蓝嗓音厉厉,这可是男人窟,她舞得太媚,虽是男儿装扮,却易惹龙阳者垂涎。
舜钰撇撇嘴儿不理他,探着身大声问:“沈大人,吾方才舞的可好?”
沈泽棠顿了顿,看她颊染胭脂,眼波潋滟,颌首称赞:“螾蛾敛略不胜态,风袖低昂如有情,有些公孙飞燕之姿。”
舜钰愈发得了意,捣捣徐蓝的胳膊,听沈二爷接着道:“好虽好,却少矫健英武气魄,显几许憨媚秀致,与军中舞不宜,难鼓一众将兵士气。”
舜钰心如明镜,他是在提点她谨防女儿身,便也不恼,拱着手道谢。
徐蓝有些无奈,摸摸她的头,蹙眉抿唇道:“我说你你就不高兴,老师说你就顺从,凤九不公平。”
“你们俩在我心底不一样。”可哪里不一样呢,舜钰打个酒嗝,掩着嘴里陡升的酸意,却见沈桓嘴里呼喝着过来:“千里加鞭万里加急,奉二爷命送你一碗解酒汤。”
舜钰笑着接过,朝沈二爷偷悄看了眼,乖乖捧着碗喝了,徐蓝皆看在眼里,神情掠过一抹懊恼,恰副提举姚勇过来寻他禀话:“一二三卫所的佥事方才请命,兵士皆说身体疾疫已无大碍,明日要随将军一道共剿叛匪。”
徐蓝眉目舒展,大喜过望,利落起身随姚勇而去。
沈桓则一屁股坐舜钰边上,咂着嘴唇:“梅菜肉饼味道忒好,冯生这手艺哪里学的?”
舜钰用小刀割块熟牛肉,撕成一条一条往嘴里送,听得问笑说:“我在京城开着盛昌馆,跟里头厨子学的。不过这梅干菜若是山阴产的,这肉饼的味儿会更好。”
沈桓厚掌朝她肩膀一拍:“英雄所见略同矣,我祖家乃山阴人氏,那里每年至清明时节,便将雪里蕻切削出菜心晒干,一小把一小把入坛里腌渍,再反复蒸晒,直至乌亮干透方罢,用来烹鸭焖肉,吸饱满锅油汁,竟是比荤腥滋味更甚一筹。”
他忽儿气道:“每年祖家会派人送一大袋梅干菜来,沈府里厨子是北方人,做得一手好面食,就是不会整这梅干菜,每趟焖肉都烂糟糟的糟心。那倔老头倔得跟头驴似的,我好心指正,他还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,老夫人吃过两趟觉得味不好,也就随他去了。”
舜钰听一句叹一句,想想安慰说:“京城里可买不到打南边来的正经货,委实可惜了,下趟回去,你拿些给我,我烧得梅菜焖大肉,入口即化,油汪汪香喷喷的,保你吃了还想吃。”
沈桓感动得不要不要的,去握她的手:“冯生若是个女孩儿该有多好!”
“此话又从何说起?”舜钰索性把手背在身后。
“我就娶……”
这两个吃货……愈说愈不像样,沈泽棠边和副将聊谈,边听她俩嘀嘀咕咕。
实在听不下去了,清咳一嗓子,皱起眉宇朝沈桓命道:“你去同徐将军传我指令,今日晚席到此为止,闲杂人等屏退,指派各佥事清场核查兵数,不得再饮酒作乐,皆回宿营养精蓄锐,以备明日之战。”
但见沈桓急忙应承,辄身离开,再看舜钰不知何时,已溜得没影了。
……
大战前的夜晚,静谧又酝酿着一股紧张的气氛。
本是难眠的,却因沉湎先前的热闹喧嚣,及多喝的酒醉里,反很快熟睡入了异乡的梦,梦中有剪不断的离愁,及思念人儿的面庞。
酣声此起彼伏从帐缝里溜传出来,幽幽暗暗树影里的虫儿经不起逗引,也唧啾低鸣个不止。
弯月在云团里缓慢穿行,映得石板路忽明忽暗,沈泽棠背手在空旷处站了站,看得灯光只偶有几盏,如微亮的星子,这才朝自己的营帐方向,不疾不徐地走着,身后隐约有窸窣脚步声。
他倏得回首,看得舜钰不知何时跟在十步外,脚步有些虚浪,醒酒汤都喝了,怎醉意还是未减。
“回帐里歇息去,我还有公务再身,没法陪你。”沈泽棠沉声赶她。
舜钰朝旁边的石头懒懒一坐,沈桓走后,她回营房一趟,遇到五六兵士敬酒,就又多吃了几盏,头有些昏晕,看月亮都朦胧了,她抿着嘴嘟嚷:“我走不动,你过来陪陪我。”
沈泽棠叹口气,走到她身边,从袖笼里抽出帕子,俯身欲替她擦额上的汗滴,却不曾想她一下子抱住他的腰,抱的紧紧的,头埋进他的怀里,嗓音含含糊糊:“沈二爷……二爷。”
虽然只是简短而单调地唤,可他心底却满足极了。
小丫头喝醉总算现了原形,沈泽棠嘴角噙起笑意,摸摸她的头:“叫夫君。”
舜钰忽然缩回手,仰起脸儿,眼眸水汪汪瞪他:“坏蛋。”
沈泽棠有些哭笑不得,说她醉罢,又警惕的很,说她没醉罢,瞧什么话都能说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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