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荔觉得田姜很神奇,无所不晓,无所不能,讲得这些理她都听来很新鲜和信服。
她暗忖大夫人的话或许是错的,这个娘亲其实待她很好呢。
……
田姜从蕾藏院出来,走在园中,但见月影婆娑蒙霜,粉塘烟水含冷,青石板道夜生苔,路过一座太湖石叠垒的假山,她忽儿停下步履,朝采蓉道:“前路黑沉沉的,我鞋底直打滑,你去班房内取盏灯笼来照路。”
采蓉应承着去了,见她走远,田姜看向翠梅低声说:“我偏生此时想小解,要去假山后头,你在此守着,若有人来,清清嗓子我就能听到。”翠梅连忙答应下来。
田姜便撩起裙摆,下了板路,从假山右侧绕后蹑迹而行,突然扑簇簇一声响,她唬得捂住嘴儿,朝桂树下定睛望去,窜出只虎皮大狸猫,嘴里不晓得叼着甚么,见得人来,一溜烟逃得不见踪影。
她呼了口气,却听得有人轻轻笑了声。
猛得回首,是个穿秋香色直裰的男子,不管夜凉倚着山石而站。
田姜默了默:“你是来拜访我夫君的那位贵客!”
方才从书房出来,与他擦肩而过时,她嗅到一股子奇香,而此时这香味,继续绕萦在她鼻息间。
月光映照在他半边黄金面具上,田姜语气很肯定:“你是商客田玉。”
她的话似乎取悦了他,田玉看了她会儿,笑着颌首:“你果然说话算话,没有忘记我。”
他从袖笼掏出个白瓷瓶递给她:“这里是断肠香,你曾问我讨过,那时没有,现在有了。”
田姜背着手不接,抿着唇摇头:“此时非彼时,此人非彼人,我已嫁他人妇,岂能做出私相暗授的事来。”
她又道:“沈府暗卫重重,戒守森严,你还是赶紧走罢。”说着辄身离开。
忽听田玉嗓音冷沉沉,自背后传来:“你可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沈阁老为妻?”
田姜没有说话,脚步缓慢下来。
田玉蹙紧眉宇舒展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,他道:“我只问你一句话,如若我有法子说服沈阁老,带你从这个鬼地方离开,你可愿意随我走?”
……这里不是鬼地方!田姜想辩驳他却又觉得无甚意义。
她闭了闭眼又睁开,眺望很远处有橙黄昏蒙闪烁,那是沈二爷书房的灯光还亮着。
她终开了口:“我不愿随你走,但,我想从这里出去。”
第肆伍柒章 谈交易
昨晚朔风忽然紧起,天清时已觉凉薄肆意。
仆子早早送兽炭至书房,待沈泽棠与田玉进来时,大铜火盆里燃着通红的炭,顿着壶子,咕嘟冒着茶烟,清香沁脾。
丫鬟斟好茶退去,四下无人,沈泽棠看着他,也毋庸绕圈子,开门见山道:“你那册图里的兵器我皆要了,需多少银两估来就是。”
田玉吃口松萝茶,慢慢回话:“昨已说过,可分文不索送于沈阁老。”
沈泽棠笑了笑:“戏谑之言岂可当真!”
“田某虽非君子,却从无戏言。”他眼眸熠熠,唇角微弯弧起:“不过我倒有个不情之请,与沈阁老并非难事。”
沈泽棠笑而不语,凝神静听,田玉接着说:“沈阁老长于钟鸣鼎食之族,雄才伟略如山斗(泰山、北斗),独步蟾宫,高攀仙桂,一举鳌头,入得阁帷,原该鸿途伸展,谋略朝堂,独人之下。”
“可惜半生荏苒,如今却堕地避走,韬光养晦,不露真贤,虽是如此,但茂桐浓荫,满庭清昼,仍引金凤至。若生逢其时,邂遇明君,为他整顿乾坤、风云奔走,清平盛世,早晚入得囊中。”
他顿了顿:“沈阁老辅佐明君,眼界四海,胸怀天下,本就是为江山生,为社稷死之人,岂会吝啬割让男女之爱。我只要你那夫人暖我断肠心魂,随我远离中原浪走天涯,这些精良兵器便皆足归你,沈阁老心如明镜,扭转当前颓势,就此一举矣。”
沈泽棠喜怒不形于色,哪怕眸光隐含了怒意,亦是一闪而逝难捕捉。
他开了口:“田商幼时或许出生官宦之家,或从商后看尽官场丑态,便以为红尘万丈,风波一样,名利人一似为名利,其实你错矣,如吾者,手挽功名之时,亦要约住飞花,享听莺哨,更攀风情,岂容错乎!”
“田商谓吾茂桐浓荫,满庭清昼,仍引金凤至,你哪知要引的只有明君?”沈泽棠淡淡地:“为了夫人,富贵功名与吾薄似风前絮,轻如水中花,便是丢弃也堪宠辱不惊,诫训你早将此魔障摒弃,否则……”他沉眸看他一眼:“对付你吾亦绰余有足。”
语气很平静,田玉却听得脊骨暗生凉,他默少顷才说:“沈阁老可有想过,我若将此兵器卖于朝廷,陷昊王与水火甚而至皇帝赢得“削藩”之役,到那时时局动荡,党同伐异,朝堂血洗,皆因个美人,可值得?”
沈泽棠笑着摇头:“不知田商何来自信,你道皇帝及徐炳永,皆如吾这般好说话么?与虎谋皮反深受其害,此话奉你警记。那批兵器锻造确实精良,我欣赏之意更胜杀戮之心,若是不可得,自然有法子尽毁之,你勿要不信,吾敢说出必有十足把握,更况昨已言明,得此兵器不过如虎添翼,便是无翼虎威犹存,是以身外之物,岂能就此定胜败输赢,田商虚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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