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桓急着辩解:“夫人放心,我们背身甚么都没看见,便是那些声音,也是左耳进右耳出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又“嘎”了声,连忙用手捏住喉节:“乖乖,原来这打嗝果然憋不住。”
田姜简直气得生无可恋,绣鞋狠狠踩过他脚面,任由丫鬟搀扶着入了马车,再荡下帘子谁也不理。
徐泾一拍沈桓的肩膀,挺敬佩他的勇气:“敢当面这般取笑夫人,胆比天大,看来你是指挥使职做腻歪了。”
众侍卫给他拱手作揖,只道谁都不服就服你,再商量晚上凑银子请沈容吃酒,这指挥使职怕是非他莫属,该拍马屁时可不能半点含糊。
一阵风吹得沈桓心里拔凉拔凉,天空飘落几点雪花……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。
……
田姜望着高耸庄穆的八角形舍利塔,内供的数盏莲花灯,如飞火流萤般摇曳闪烁,总觉得此景很是熟悉。
必是以前曾经来过,只是她都忘了。
徐泾领她穿过接引殿、绕过舍利塔,再走过弥陀殿及祖师殿,又沿廊下走数十步,能听得木鱼敲打及禅音诵唱声传来,抬首看那门上悬的大匾,书“讲经堂”三个大字。
两个和尚察有人来,忙过来打个问讯,听得徐泾说明首尾,便道已等候多时,引领田姜踏进讲经堂,但见里头主讲住持,身披红褐袈裟,盘膝坐于缠枝莲纹蒲团上,身后十几和尚亦正襟端坐,平和无语。
田姜被领至沈老夫人侧边坐了,她不落痕迹地暗扫四周,来听宣卷的还有其它官户女眷,表情专注,神态虔诚。
众和尚止住诵唱,停敲木鱼,住持展开《法华经》,高声演说道:
跃马投鞭星斗横,一呼百诺作雷鸣;江山无恙渔翁老,何似灵山补衲轻;自古英雄人物辈出,必是纵马驰骋,投鞭断流,星辰颤动,皇帝将相威风方面,振臂呼喝,俯首称臣之声若雷鸣天地,人道这便是世间最大福祉,佛曰此乃称鸿福也,利欲熏心,功名盖世,虽可得满足,却难逃天道无常四字,是以世间最大福祉乃清福,天下太平,度日安宁,忧虑不存,心还清静无为之境,清福即得,人生方得圆满。
此番讲过,又念了几章经,众和尚敲木鱼唱三段佛曲,这才慢慢宣经完毕。
田姜搀扶沈老夫人出讲经堂,朝寮房方向去,过九曲桥时,沈老夫人笑道:“潭里现光秃秃的,其实每逢七八月府里得在此开法事,也正是荷开满潭时,煞是好看。”
“他们兄弟里,最老实的是大儿,最木讷是三儿,最规矩的是五儿,泽棠你莫看他现在儒雅沉稳,却是最顽皮的,十岁那年就在这,我们都在大雄宝殿内颂经念佛,他偷溜出来脱个精光,在潭里游水摘花折蓬,剥莲子吃。”
“后被寺里和尚发现,告状到他父亲那里,少不得家法惩治,打个十几板子,第二日照就活蹦乱跳的,也不晓他使了甚么招术,我也问过他,就是不肯说,滑得跟猴精似的。”
陆嬷嬷在旁插话进来:“给老夫人讲,还不就等同告诉老爷了?”
“你们都比我活得明白。”沈老夫人叹道。
田姜听得“噗哧”笑了:“等我回去仔细问他,再来告诉母亲。”
“那甚好。”沈老夫人神情还挺期待的,众人又笑了一回。
待回到寮房,墙上挂大幅佛经图,只设床榻桌椅条案,四围看着虽简洁,却收拾的很干净。
宣德铜炉里焚起檀香,火盆里燃着旺炭,桌上已摆一席热腾腾的素斋。
丫鬟端来热水伺候主子净手过。田姜要给沈老夫人布菜,却被她拉着坐在身边:“就我俩吃饭儿,毋庸那些规矩更自在些。”
又看菜式太多,索性让丫鬟再去讨来个圆桌,分些不大要尝的菜式给她们,也围着桌坐下一道吃了。
待饭毕漱过口,田姜才捧起滚滚香茶,即听帘拢外面有人说话声。
第肆柒陆章 见贵客
有个丫鬟来禀:“徐老夫人请沈老夫人及少夫人去说话。”
田姜有些疑惑,沈老夫人扶着她的手起身,微笑道:“你不认识她,方才在讲经堂一同听宣卷的,内阁徐首辅的夫人。”
内阁徐首辅……徐炳永!田姜身子一僵,沈老夫人感觉到了,拍拍她手背,温声安慰:“毋庸害怕,我们去说几句话就回。”
她倒不是害怕……田姜抿唇笑了笑。
沿前廊走数十步,便见处寮房门前,有多个丫头及婆子,皆垂手摒然而立。
见得她们来了,有的忙去回话,有的已打起帘笼,迎她们入房,待得进去,田姜便见临窗大炕上坐着个妇人,年岁同沈老夫人相当,鬓边早生华发,带喜鹊登枝镶玉抹额,穿衣襟绣如意寿纹的松花锦绸禙子,愁怒满面,白瓷茶碗掀翻在地,一个婆子正蹲身擦拭泼一地的茶。
沈老夫人怔了怔,那老妇人已平静脸色,招呼她至炕上坐了,田姜这才上前作礼问安,不卑不亢,尺寸拿捏有度。
徐老夫人携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,朝沈老夫人说:“你可真会挑媳妇,瞧这气派、这模样皆是京城一等一的。”
沈老夫人笑道:“我挑得沈二可一个都瞧不上,这个媳妇是他亲自选的,瞒得滴水不漏,需得我上门提亲时才晓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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