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二爷垂眸细看,果然她额际有浅淡发白一线伤痕,被浓密的乌发遮挡了,不禁凑近亲了亲。
田姜怕痒地缩缩颈子,接着道:“秦伯伯同夫人商量后,将我藏匿在她身边做近身丫鬟,夫人胆子小,恐我四处惹事遭人怀疑,遂无时不刻不将我傍在身前,因而便常常能得见秦砚昭。”
沈二爷微蹙眉,早前已遣沈桓探得真相,她应是被秦仲救下,当即送往肃州冯司吏那处,怎会进了秦府当丫鬟,与秦砚昭纠缠出一段虐缘来,却也不动声色,只凝神听她细说。
“我自幼在田府,父亲并不分儿女有别,共入同室家塾,是而五六岁开蒙,听先生讲读《四书》《五经》等书,七八岁能诗词歌赋甚八股制艺,十一二岁已是满腹华章,秦砚昭那时在国子监进学,但凡回至府里,总要来给夫人请安,有时秦伯伯亦在,会考他学问,一次我替他解了围,自那后,他会时不时带些王唐瞿薛及大家文集与我,也会偷着空同我吟诗作对或讲制艺,时常还会带些点心或送只簪子给我。”
顿了顿,眼神有些迷离:“对于一个被藏匿起来的罪臣孤女,那样的秦砚昭便如天赐,他温暖我的心,抚平我伤痕,时日久长,遂无法遏制的欢喜他……”
忽然惊觉甚么,她仰颈想看他的表情:“二爷在听吗?我那会……”
“我懂的!”沈二爷抬手轻捂她的眼眸:“说不嫉妒那是假的,可天意不可为,我已释然,你继续说就是。”
田姜去抓他的手指,修长有力带着薄茧儿,让她从未有的心定:“秦砚昭终究发现我的身份,他有自己的鸿鹄之志、青云之途,有助其权欲大展的李尚书之女,岂能被我这样的罪臣女子耽误,自此他生疏冷淡,再不亲厚。我遂去了肃州冯司吏家住了数年,再回来时,天地丕变,物是人非,他纵是想再续前缘,圈我为外室,我已不愿,一切皆覆水难收。”
她将与秦砚昭的两世纠葛,缠在一起讲给沈二爷听,望得他明白与体谅。
沈二爷默默半晌,充满爱怜的摸她脸儿,叹息着道:“田九儿,我怎能这么晚才遇见你,让你凭白受这些苦楚。”
这话说得……田姜红着眼眶往他怀里钻,咬着唇低声儿:“所以你最坏了!”
沈二爷笑了笑,眉眼漾着柔软,哄她:“以后再也不会,我会疼你一辈子。”
“唔。”田姜圈紧他的腰,她也会加倍的对他好……
窗外隐传敲五更,沈二爷起身趿鞋下榻,听得洗漱声,田姜揉着眼儿坐起,这才刚睡下呢,他怎就起来了。
“二爷要去哪儿?觉都没睡……”
沈二爷正利落地穿朝服,听这话手顿了顿,笑看她一眼,拎起皂靴边套边道:“我今要上常朝,前几日没回府也是在忙公务,原是想回来好生睡个觉的,可有人醋坛子打翻,说的我罪状一条条的,哪里还睡得着。”
田姜脸颊泛起红晕,她一时气急,倒把他上常朝的日子疏忽了,遂也去取衣裳要穿:“昨晚替你熬的参汤未动,我热热去,你吃了再走。”
沈二爷不让田姜起来,替她盖严锦被子,微笑说:“来不及吃了,雪天路滑轿子抬得慢,需早些走才是。朝堂会发吃食,我不会饿着,倒是你眼睛红又肿的,跟兔儿似的,记得睡起用热棉巾多捂几次会好些。”
田姜乖顺地嗯了,看他撩袍端带出得门去,原以为自己一时难以睡着,哪想却汲着被头淡淡的檀香味儿,瞬间入得梦去。
待她再醒来时,窗外已是白莹莹的大亮,雪早停了,日头出,屋檐滴嗒滴嗒淌着水儿,有婆子丫鬟扫洒院落地刷刷声,忽听翠梅进来禀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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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肆捌贰章 沈五爷
第肆捌贰章 沈五爷 ------
翠梅端了铜盆水掀帘入,有些紧张地禀:“陆嬷嬷来请夫人,半个时辰后去老夫人房里。”
田姜懒懒伸个腰儿,趿鞋下地,任采蓉伺候穿戴,噗哧一笑:“你慌张甚么,又没做亏心事。”
翠梅蹙眉低声道:“我塞了陆嬷嬷几百钱,她说老夫人一早沉眉肃目,语气冷淡,似乎极不高兴,让夫人早些去莫要迟了。”
田姜自是不敢怠慢,梳洗完毕,吃了碗燕窝粥,即由丫鬟随着出了房门,朝福善堂方向而去。
昨晚落了一夜雪,阳光暖好,屋檐结的冰棱子忽摔下一截来,唬得虎皮狸猫在雪地里逃窜,印下点点梅花印儿,逶迤过了山坡,她几个正笑有趣,绿杨桥上有个丫鬟打着伞过来,手里抱着一束红若胭脂的梅花,才开,看着十分新鲜,香味也浓,田姜便讨了几枝攥在手里玩耍。
下了绿杨桥,见五房薛氏领着丫鬟三二个,堵在一处太湖石叠垒起的假山洞前,一个青衣戴帽厮童拦在那儿。
田姜深谙隔岸观火、引火上身的理,意欲沿松墙悄悄走掉,哪想那薛氏已看见她,打发丫鬟来请,自不好推却,走上前受她福身见礼。
薛氏笑了笑:“二嫂可是要去老太太那,待我解决了这桩事儿,与你一道去。你也毋庸躲避,都是一府里的人,没甚可见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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