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老夫人笑着瞅他不说话,其它丫鬟偷抿嘴儿笑,沈泽棠这才意识到说了甚么,也笑了。
“九儿年纪小,你多疼她些也在情理。”沈老夫人稍顷道:“只是莫要娇惯太过就好。”
沈泽棠默了默,才开口:“她以前过得辛苦,倒想把她惯得更娇些。”
“你……”沈老夫人哭笑不得:“半句不好都不允说么,你以前可不这样性子。”
沈泽棠只笑笑没再吭声,凝神于手中按捏动作,沈老夫人朝喜春看去:“你好生瞧仔细,下趟也这般可省些力气。”
喜春颊腮微红,欲凑近过来,沈泽棠摇头:“因要拿准穴位,不懂医理者勿要轻易尝试,否则弄巧成拙反有害无利。”
说着话已停毕,喜春忙捧过热水,伺候他净手,待他端起盏吃过茶,方朝沈老夫人语气温和道:“我日后常来替您按捏就是。”
“人年纪大了谁没个病痛,能捱得过就不算事。”沈老夫人摆摆手:“你朝中公务要紧,莫将余心搁在我身上。”
沈泽棠还待要言,听得有人回说:“邓嬷嬷来了。”
“这般晚她来作甚?”沈老夫人疑惑命她进来,那邓嬷嬷入房,见得沈泽棠也在,连忙上前请安,从袖笼里掏出两只黛色绣福寿团花的护膝,递上回话:“荔姐儿晓得老太太腿疼,特意缝的,圈在膝盖处保暖。”
沈老夫人惊喜地接过,凑近烛灯左右打量,颌首笑道:“难为她有这份心思,针线也做得愈发像模像样。”
邓嬷嬷满脸陪笑:“都是二夫人教得尽心,荔姐儿黏她的很紧。”
沈老夫人叹了口气:“也是个可怜孩子,如今这样甚幸!”转而看向沈泽棠打趣:“就等你何时再给荔荔添个弟弟……妹妹也好!”
沈泽棠放下手中茶盏,沉声道:“九儿年纪还小,不急于一时。”
沈老夫人神情微滞,九儿年纪是小,可他却已而立,传承子嗣耽搁不得……开口欲要多劝两句,他却起身作揖告退了。
……
田姜洗漱过,歪在床上灯下看书,不晓过去多久,才听得窗外积雪压竹噶吱作响,随望去早已夜幕深垂,正打算阖书安寝,翠梅报说:“二老爷回了。”一语未落,便见沈泽棠掀帘进得屋来。
她趿鞋迎前要替他脱去大氅,却被阻了:“我一身雪寒气,莫要过给你。”说着自解了递给丫鬟。
田姜闻得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味儿,抿起唇问:“不是说有公务要办么?怎去吃酒了?”
沈泽棠摸摸她的脸颊:“是办公务,随着吃两盏应酬而已。”接过衣裳去净房盥洗。
待再回至屋里,桌上已摆一碗儿滚热的挂粉汤圆,田姜见他只看向自己,并不动手,索性拈起瓷勺舀一颗吹温,递他嘴边:“二爷不吃么?是咸鲜肉馅的,不甜!”
沈泽棠面容十分柔和,初婚后见他虽温顺却掩不去胆怯疏离,而此时对他展现的体贴亲呢,却这般自然而然……心底说不出的欢喜涌动,把一身阴霾情绪化去大半,他俯首将汤圆含进嘴里吃着,稍许认真道:“谁说不甜?甜煞个人!”
“怎会呢?特意嘱咐过,把脊肉去筋捶烂,仅添葱末酱油搅拌为馅的。”田姜嘀咕着舀一颗来尝,哪里有甚甜味,抬头迎上沈二爷含笑的目光,再略思忖,腮处倏得泛起嫣红,情话总是突如其来,令她着实害羞,却又抑不住怦怦雀跃,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了,把碗连勺塞进他手里,软着声嗔:“又欺负我,罚二爷全部吃完,连汤也不许剩!”
这怎会是欺负……沈泽棠坐椅上继续吃汤圆,没会儿见田姜又蹭过来,手里拿一匹布给他看:“给你裁罗袍穿!”
是豆绿面蔓草粉蓝夔龙凤纹,他想想斟酌说:“这般颜色纹理,如徐蓝此间少年更适宜,我却老了。”
“二爷才不老,是你总穿鸦青黛蓝或秋香这般暗色调儿,显得沉稳而已。”田姜撇起嘴儿走他身后,将布料沿肩线摊平在背脊上比划:“二爷穿豆绿色更显斯文儒雅,你自己看,适宜极了。”
沈泽棠正用香茶漱口,听得这话有些好笑,他背后可没长眼睛……握住田姜的手腕带到身前,搂着坐在腿上,下颌轻抵她肩膀,语气温善:“我比你年长许多,怎会不老呢,其实说来,元稹比我更般配你,他文韬武略,胸襟开阔,气魄勇猛方刚,前程亦不可限,与你恰年纪仿佛,可以相伴一同老去……我却不行。”他顿了顿:“我总是要先你数年去呢。”
田姜仰首想看他,沈二爷不让,只得去抓握他的大手,指骨间有拈笔磨的薄茧,俯首就在他掌心咬一口,忿忿地:“二爷说话不中听,嫁你为妻自是我心甘情愿,又干元稹何事?你若后悔给纸休书便是,用不着辩这些寒碜人。”挣扎着起身要走,沈二爷却箍紧她的腰肢,走不得,便负气的把头扭向一边。
沈二爷看着她耳穿小金环,亮闪闪地轻颤,是真恼怒了,噘着嘴儿眼生寒水,不由闭闭双目,他今遭遇到些事,思绪稍显烦乱了……他怎能烦乱呢,即然当初怀揣私心,硬把田姜缠绕入他的命途里,就绝计不能烦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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