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泽棠回道:“皮肉伤而已,无甚大碍,他静待十日后太皇太后寿诞毕,会使金蝉脱壳出城,吾等筹谋之计才可延续……”他忽然言语微顿,却是李光启沾雪带湿挟寒气走了进来。
脱解身上斗篷递于厮童,拽把椅子近火盆沿坐定,就着热茶狼吞虎咽吃过两个包子,整个人方缓过气来。
“你那秦亲家怎么说?”高达替他斟茶,按捺不住道:“是生是死?给个痛快话。”
李光启叹息一声:“不生不死,昏晕不醒,张太医亦束手无策。”
沈泽棠默了默,沉声问他:“秦仲素以再生华佗之称,术精岐黄,擅妙手回春术,你看可有自行用药避祸之可能?”
李光启回话:“我今整日耗在秦府内,张太医医术在太医院除秦仲外,还无人能及其左右,可巧至申时三刻,皇帝遣来白太医,徐炳永也遣了个姓唐的大夫来……”
陈延插话进来:“白太医早离了太医院,他的医术倒胜秦仲一筹,姓唐的大夫可是眉间有片胎生的红印?”
见李肖启点头,他拈髯道:“是了,此人名唤唐起元,已值天命,常年游历四方,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生死,能被徐炳永寻来实属不易。”
徐令笑了笑:“实在有趣!有恐秦仲死,又有恐他不死,倒显足几方众生百态,那诊断后秦仲到底如何?”
李光启再吃口热茶,道:“我等到这般晚,那三人还在商怎么用药,皆是延魂续命的法子,秦仲一时半会难醒是真,无甚异议了。”
高达满脸焦虑朝沈泽棠看来:“沈二你该如何是好!秦仲以此避过祸端,又何必入府寻你在先,这出移花接木之计太过狠毒,他可有坦白交底于你?”
沈泽棠神色微凝,盯着铜铫咕嘟咕嘟作响,慢道:“看,你也以为秦仲必定同我说了倾城覆国秘事,那皇帝及徐炳永更不必说。既然惹祸上身,不妨坦然相待,此次为最后相聚,日后汝等对吾,应显避之唯恐不及之状,方可明哲保身。若确有十万火急之事,暗由侍卫传话便可,但也需谨慎,定有锦衣卫跟踪窥伺。”
此番话听得众人心头沉重,皆缄默无语,半晌过去,徐令才叹了口气:“沈二你又作何打算?”
沈泽棠抿了抿唇瓣:“太皇太后寿诞前定还太平,这十日内我必将‘鹰天盟’连根拔除,以绝后患。”
李光启拍他肩膀一下,忧心忡忡说:“‘鹰天盟’背后之人权势滔天,沈二你此番定引他怀恨在心,恐是日后要受大苦楚。”
沈泽棠神情倒显从容:“我便是放过‘鹰天盟’,他们为得真相,也会痛下狠手,又何足惧之。”
他看向窗外雪色,目光渐显凌厉,冷笑道:“至于秦仲,这两日钱秉义会游历回京,我自有法子让他进秦府,再探秦仲虚实,若他真的自此昏沉不醒……”顿了顿:“便也再无活得必要了。”
众人心底一凛,神情肃然,许多谋策因此变故而打乱,一直相商至三鼓时,才各自冒着风雪离去。
第伍佰章 妯娌间
崔氏来到大房院里,才跨过门槛,廊上立着三两丫头,有眼尖的已进屋禀报,是以她才上台阶,何氏已满脸笑盈盈,倚着帘栊等候着。
“天寒地冻的,你又穿得单薄,出来作甚!”崔氏嘴里如此说,心底却暗忖,这何氏人缘好也不是空穴来风,言行举止统往体贴谦和处奔,若不是因孤儿寡母身份,需避人眼目,权如老夫人所说,这府中掌事也轮不到她,便有一句话说的好:人算算不过天,人强强不过命。
“我是急着要给你道喜,一刻也等不了。”何氏亲热地揽她进房,崔氏瞟到薛氏也在,正靠桌站着,面前摆针线笸箩,仅抬首看看她,嘴唇轻嚅,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儿,又垂颈继续弯腰描鞋样。
听何氏这般说,崔氏倒有些怔住,围桌拈裙随便而坐,抬手理了理鬓发,问:“大嫂说的是哪里话?喜从何来?”
何氏斟茶给她,半玩笑半认真:“勿要装傻弄痴,你房里可有我的人,三爷捎信来了可是?年关要进京归府,还不能给你道声喜么?”
崔氏冷笑一声:“大嫂勿要折煞我,他不过年关来京述职,衙门来往、同僚应酬、兄弟相聚、再母亲那里孝顺,留给我及雁姐儿溪哥儿能有多少时辰,这般七八日光景后,又要给他收拾箱笼启程,年年岁岁皆相似,我说句大白话……”她捶捶心窝子,眼眶莫名有些微红:“这里还没捂热呢,就又要走了,倒不如不见得好。”
何氏默然听着,稍顷抿起唇,语气淡淡地:“你还能每到年关见到回活人,有个盼头不是,比我这洼死水总是强许多。”
崔氏知晓戳到她的痛处,连忙出言安慰:“大嫂怎会没有盼头!你不是还有林哥儿,若这趟春闱高中,他入仕为官,再娶妻生个一男半女,到那时你尽等着享清福,我不比你,身边两孩子尚幼,还有得熬春秋呢。”
何氏用帕子拭拭眼角,笑了笑:“好端端地怎就伤感起来。”又指向薛氏轻声说:“这里属她活得最滋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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