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子监绯闻录_页里非刀【完结】(5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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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海桥拈髯定睛注视她,神情也不似授业时严肃,声和缓道:“想必你此时定不服,心中骂这老儿怎忒不识货,明明下笔严整,折勾撇捺始转圆熟,字字遒媚峻秀,怎会个个都不好?”

  “学生岂敢!”舜钰喃喃答,不敢抬头看他。

  刘海桥吃口茶润嗓,方才说:“如若不曾见过太子笔迹,今这字张最合我意。可你所书与他如出一辙,委实真假难辨,莫道这是什么幸事。”

  “前朝史载,知府郑唐仿冒吏部尚书虞泰笔迹,卖爵鬻官,贪白银万两,后召抄家灭族大祸;更有宦官郭仪仿皇帝笔迹,私调军队兵临城下,意在叛国。此等案例数不胜数,最终仿摹位低者,皆未得善终。吾朝至今,规定府、州、县、卫学乃至国子监,均得日日修习书法,由先生改批,其一就为提仿上述之例再生。冯舜钰,你可将老夫之言听尽心中?”

  舜钰心底五味杂阵,满脸晦涩难辨。

  说来真是讽刺极了,前世里,她靠这以假乱真的字体,备受太子青睐,尽得专宠。

  而此时,她却会因这以假乱真的字体,而引祸上身,甚或丧命。

  这是怎样的命运轮回,生生死死皆是翻云覆雨,由不得自己作半点主。

  给刘海桥恭恭敬敬磕头一记,舜钰深吸口气道:“学生谨遵先生训诫,现书字体实仿‘赵柳体’而成,与赵柳区分最大,非‘颜体’莫属,从今往后,学生主攻‘颜体’,往昔字体定不再用。”

  “你小小年纪,能审时度势,有此番心胸,实属不易!”

  刘海桥岂不知呢,十几年字体养成,而今迈步重头越,那份心头割舍,接下的艰苦,岂非朝昔能成的。

  遂叹口气,默了默道:“你可知颜真卿在书史中,作何称其‘颜鲁公’?”

  见舜钰摇头,他继续道:“只因此人身高八尺,分外魁伟强壮,传闻其能单手举石狮。以至他所创‘颜体’,其结构阔大端正,笔力雄强圆厚,横轻竖重,气势很是磅礴,终得益其自身的力量遒劲。而看你也就十六七年纪,身体瘦弱,手无缚鸡之力,显见不宜书此字体,若强行为之,只恐适得其反。”

  舜钰听得心起迷惘,只道:“请先生指教学生该如何是好?”

  刘海桥莫名的清清嗓子,他口舌费尽半日,总算引的单纯少年傻傻上钩,他容易嘛他!

  从桌屉里拿出一本,他已默骂过百回的字帖,和颜悦色的递过去:“冯舜钰,这个你拿去。”

  舜钰忙双手接过,绀青色封面皮子,标烫金字:沈远赟碑。

  这字体……舜钰一咬牙儿,抬头看向刘海桥,装傻弄痴不懂:“先生给我这个何故,不认得!”

  刘海桥咳了两声,端起碗儿吃口茶,愈发亲切道:“这是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、国子监监事沈大人为其父亲所书的神道碑,其书法技艺与前人齐名,且在吾朝倍受翰林推崇,至今无人剔剜,他的字体丰润柔和,雅致工整,力度适中,适合你临摹,若用心勤练,数月后学个七八成应无大碍。”

  舜钰晓得临摹碑帖是习书法必备,却也意味需对沈泽棠的文不断的对临、默临和背临,这般天天面对,倒背如流,烂熟于心的态,她还没准备好。

  即便有朝一日踏入官场,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,她可以坦然面对,可,却不是现在。

  再给刘海桥磕一头:“学生恐临摹仿写沈大人字体后,又如同与太子般,研习得分毫不差,那该如何是好?难不成又得摒弃练新么?学生自认再承受不了,即然赵柳颜不成,还有二王、智永、欧、虞等名人字帖,必能择到相宜的。”

  “你大可放心,沈大人自负的很,直言无人能将他的字,研习的毫发不厘。”刘海桥脱口而出,吃囗茶,语含酸味。

  舜钰微怔了怔,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:“先生是说,是沈大人吩咐的,让我练他的字?”

  刘海桥暗悔失言,一不留神,就被这聪颖少年抓住话把,有些恼羞成怒,索性阴沉下脸来,将手中茶碗重重一叩,厉声斥问:“冯舜钰,疾学在于尊师,此句出自哪里,是何意?”

  第伍拾章 正逢春

  舜钰见他刹时侃然正色,不知其所以问,遂小心斟酌地答:“此句出自《吕氏春秋·劝学》,意为学生尊重师长,方能很快获取才能。”

  “古之学者必有师,出自哪里,是何意?”语气不曾和缓。

  “此句出自韩愈《师说》,意为古来学之大成者,必是先生教导才有收获。”舜钰回道。

  “君子之学也,说义必称师以论道,听从必尽力以光明,出自何处,又是何意。”

  “同出自《吕氏春秋》,意为君子学习,谈知讲义必按先生教导来,顺从先生之言而发扬……”

  舜钰声音渐轻,她已明白先生是何意了。

  果不其然,刘海桥将手边的竹板重重一拍,冷笑道:“即然皆都懂得,怎还敢在为师面前态度骄矜,出言不逊,全无恭敬谦卑之态。本应狠狠责打十板以示警训,但念你初犯,虽打板子可免,但责罚难逃,回去抄《沈远赟碑》五百字,明早交于我案前改批,若发现阳奉阴违,敷衍了事,定当数罪并罚,交绳衍厅纠举惩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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