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姜也请棚匠花了几日夜在门前搭了山棚,听去看热闹的嬷嬷讲,那山棚搭得实在工细绝伦,雕镂花纹无不精美,连沈二爷看后都赞其造诣高超,称不能辜负,因他这话,田姜又命管事去采办了一批昂贵的花灯,待晚间登临街楼观赏时,但见彩灯十里,火树银花、那般流光溢彩的景致实在美不胜收,引得街道上人烟凑集,挺胸抻颈争相观看,热闹极了。
楼屋里设了桌席矮榻,摆列香茶果碟,大铜火盆燃起旺火,沈老夫人领着媳妇姑娘及孩童边赏灯边玩乐,她身边坐着三个老姐妹,招呼田姜过去,介绍给她们,一面笑说:“这些个都是她一人置办的,还怀着孕身呢,明年夏秋时节我有得孙子抱了。”
老夫人们连忙恭贺,又拉着她手上下打量,朝沈老夫人赞道:“您真是福气,这媳妇儿又好看又能干,我们是提着灯笼也难寻出一个来。”
田姜被夸的脸颊泛起红晕,夏婵过来回禀:“二老爷请二夫人过去呢。”
“瞧,我才拉她说这么一会儿话,沈二都等不及……”田姜走出五六步远时,身后还传来沈老夫人打趣的话……
下得楼来,沈二爷着黑色大氅,正和沈桓站在廊下聊着甚么,见到她来便止了言。
田姜佯装不知,只好奇地问:“二爷这是要出府么?”
沈二爷眼眸含着笑意,恰翠梅匆匆拿来斗篷,他接过亲自替她披上,低声说:“如此良辰美景,夫君带你去闹市赏灯去。”
田姜满脸惊喜地看他,沈二爷握住她纤白的手指,朝门外边走边道:“不过可要一步不离我,御道人流如织,你当心被拐子拐跑了。”
田姜抿起唇角,二爷这话说的,她又不是小孩子……
原来逛灯市并不只赏花灯,还有很多旁的精彩景儿,街道两边廊下,有耍异能幻术的,亦有演歌舞百戏的,各划地为营,被围的水泄不通,皆是头碰头肩捱肩的站满看热闹的人们,时不时拍掌叫好连天。
田姜个儿不高,被挡在黑压压的人群外,只看着有火团夹黑烟上九霄,知那是在滚火圈;有高过楼的两根竹竿,中央牵一条细绳索,年轻小子踩着跳跃蹲转,是上竿踏索的,田姜瞧出了一身冷汗;又有只戴红巾的猴儿拿着笸箩,不知怎地从人缝里钻出,拦在她面前要赏钱,得了铜板听得铿锵锣声,又一溜烟的钻回去了。
听得喝彩声不绝,田姜踮了踮脚尖还是难见,忽得被沈二爷拦腰抱起,搁在肩膀上坐稳,这下看清了,竖着个牌子,歪歪扭扭书“张九哥绝活”五个大字,原来那赤身的壮汉就是张九哥,正表演吞铁剑,仅余着剑把在大张的嘴外,很是可怖;在他左边是两方道士在大铁锅前烧炼药方;右边正弹琴吹萧奏一曲《凤求凰》。
至一圈看毕,沈二爷才将她放下地来,田姜又瞧着甚么,扯着他袖子来面斑驳墙前,原来是个席地而坐的大骷髅,手里用数根线提携着只小骷髅,忽进忽退、忽张忽缩做各种姿势,田姜盯着大骷髅黑洞洞的眼眶,竟莫名有种神魂渐被它吸走的感觉,蓦得视线一黑,是沈二爷的大手蒙住她的眸瞳,待得放开,她已被带离了那里。
“那是……”田姜还有些怔忡,沈二爷答疑解惑:“不过是市井艺人表演悬丝傀儡的把戏,你所见的大骷髅是真人,因施用了幻术,是以你看不见他。”
顿了顿又道:“人置于天地,冥冥间谁又在操控吾等生死轮回,便是此把戏蕴含之感悟罢。”
“不许说……”田姜听得心里难受,紧攥着他衣袖不放。
沈二爷笑了笑,语气柔和地像哄小孩子:“好,不说。”……她最近多愁善感的不得了。
恰这时,沈桓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元宵过来,一碗黑芝麻馅的,一碗鲜肉咸馅的,沈二爷没胃口,接过芝麻馅的,拈调羹舀起一颗喂她,沈桓大口吃着元宵,一面斜眼睃田姜,这肚儿里怀个团子,怎连手都不好使……还要沈二爷喂才行?他记得自个娘说过,怀他时还在地里插秧苗,硬生生把他生在了水田里……
吃过元宵,继续走十数步,入目随处皆是花灯,有吊松梅枝桠,禅师灯,月明度柳翠;钟馗灯,黑面捉厉鬼;刘海灯,丝瓜井戏金蟾;老子灯,衰颜两鬓秋生;美人灯,杏眼桃腮腰婀娜,还有各式花草禽虫灯,田姜正目不暇接时,沈二爷拉拉她,随他所指眺望去,是衙门使工匠搭的一条草束拱桥,横跨两牌坊间,用青布遮笼,桥身密置灯烛千万盏,彤云低矮游移,那拱桥穿行天际,如梦似幻。
身侧有一位少年朗朗: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聚集四围的人们绽放笑颜,田姜却听得心底发凉。
她辄身走开,廊下挂着一盏盏苏式锦绸宫灯,灯面描着一首首字谜,能猜中十首的可赠兔子灯。
沈二爷无甚兴趣,田姜心不在焉,倒让沈桓误打误撞的得了盏兔子灯,摇摇摆摆的提在手上招摇。
田姜不禁笑了笑,沈二爷也笑了,有点点沁凉直扑额颊,抬起眉眼,白雪若飞花,竟纷纷扬扬落将下来。
第伍肆伍章 惊雷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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