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宝觉得这是在夸他,咿咿呀呀愈发神气了。
舜钰见他穿黛绿色绣葫芦图案的肚兜,再瞟眼睡着的小月亮,着石榴红绣白菜蝴蝶衫子,皆是昂贵蜀锦料,绣功十分的精致,遂问:“可又是秦兴媳妇送的?”
翠梅摇头回话:“是隔壁董家,才搬来不久,那家大娘子脾性泼辣爽朗,恰见我和奶娘抱着少爷小姐、在门口晒日阳儿,说自个没诞下一男半女,瞧见孩子就打心眼里疼,常过来串门子,今送了小衣小裳小鞋,满满一箱子,还给了大包燕窝,说是给孩子娘补身子。”
舜钰脸色微沉:“她怎知是孩子娘?你们告诉她了?”
翠梅连忙说:“皆守口如瓶不曾胡乱说过,或许她就是顺嘴关心,却也人之常情。”
舜钰思忖会儿,又问:“她家中是个怎样的情境?”
翠梅答道:“说也是在南关开酒肆,家中男主子身骨羸弱,成日里养在房里,皆靠董大娘抛头面张罗,时常有掌柜伙计或拉板车送货模样的人进出。”
舜钰听得蹙紧眉,嘱咐她:“这样听来她家里倒是鱼龙混杂,未见得很清白。日后应退避三舍才是,勿要同她深来往。小家伙们晒日阳儿就在院里,莫再抱到门外去。”
稍顿接着道:“她再送东西与你们,婉拒不收或照原样儿退回。这趟送的就算了,但也休差礼数,明日你把我带的箱笼开了,取那幅大吉葫芦图挂屏回她。”
翠梅一一点头应承,恰奶娘来抱小家伙们回房,听得窗外已交三鼓,夜幕深垂,方各自散去歇下不提。
……
一早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送文牒及公服来,恭贺冯舜钰擢升大理寺寺正职。
虽是个六品芝麻官儿,可到底其间经历诸多波折,得来委实不易,众人皆来道喜,舜钰领授,又躲进耳房换上寺正公服,戴乌纱、着青衣、胸前绣鹭鸶补子,倒也是彰显翩翩风度。
再去正堂拜见杨衍,杨衍把手里卷宗翻毕,才抬头看她两眼,语气冷淡地诫训:“大理寺寺正,不是旁的秩品六品官儿能比,掌直接审理或复审案件之职,分拨右司丞苏启明处,听他任用。”
简短说完,即不耐烦地挥手让其退下。
舜钰有些奇怪却也不表,出得正堂沿前廊走,迎面过来苏启明樊程远等几官员,一番寒暄后,移步至司丞堂吃茶闲话。
苏启明低声问樊程远:“杨卿这些日易燥易怒没个喜脸,不晓得所为何事?”
“还能为何?”樊程远执壶倒茶:“为昭狱失火的案子!”
“不是还在细查么?”苏启明追问,舜钰不露声色地竖耳凝听。
樊程远撇了撇嘴:“早已板上钉钉的案子,还细查甚么!人证物证皆指向徐阁老,他挟私复仇、与刑部周尚书用刑过度使人致死,为遮掩真相于晚间火烧昭狱,枉图尸骨无存、死无对证。若不是言官那帮老儿谏诤封驳不断,又逢削藩需得安稳民心,倒确能敷衍搅混过去。”
苏启明拈髯不解:“既然水落石出,杨卿又何需烦恼,秉公呈案给圣上,由他来量刑定罪就是!”
“你说的倒是轻巧。”樊程远冷笑道:“听闻昨晚徐阁老寻过杨卿,直指昭狱失火,是昊王、沈阁老及其党羽使的金蝉脱壳之计,意在离间他与圣上君臣关系,是而纵火者应从北镇抚司内部查起,犹要彻查锦衣卫。”
舜钰插话进来:“北镇抚司由圣上直属统辖,若杨卿觉得徐阁老言之有理,提请彻查锦衣卫,必招惹圣上肝火燃旺。若不如此,就得提判徐阁老及周尚书有罪,但此二人位极人臣,为圣上所倚重。左右总有一伤,处理不妥当,反倒会引火上身,难逃其咎!”
第伍捌陆章 议案情
苏启明觉她所言甚是,遂好奇问:“冯寺正可有何万全之策?”
舜钰摇头笑言:“这世间哪有甚么万全之策,吾只知两利相权取其重,两害相权取其轻,杨卿心思缜密、多谋善断,定能化险为夷,勿须诸位大人在此替他烦忧。”
樊程远也笑起来:“莫看冯寺正年少,却是机敏有才,比你吾观得更为通透。”
这厢正闲聊话,有寺吏来禀:“杨卿请去正堂问事。”
众人不敢怠慢,整衣理容来至正堂,杨衍端坐桌案前,少卿姜海垂手肃立一旁,颇狼狈的模样。
心知肚明他又遭狠训诫过,唯恐被杨衍迁怒,皆战战兢兢地,摒息纳气不语。
杨衍掷笔于桌面,看甩洒溅散的墨滴,静了片刻,目光扫过一众,悄然落于冯舜钰身上,戴乌纱着青衣饶是俊俏,恰金黄斜阳透过窗牖照着她侧脸,春眉水目、抿着朱红小嘴儿,颊腮颈子洁白柔腻泛起光泽,逗引着人伸手去触摸。
忽然她挑眉望过来,眼神定定地,唇角浮光掠影的一笑,似读懂了他的心思。
杨衍颊边浮涌一抹暗红,有种莫名的耻辱,怎会无端端生出这般龌龊念头。
自打身骨日愈康健,府里母亲开始为他张罗娶亲之事,相看的名门淑女不少,或温婉秀致或活泼娇美。
他虽立花丛中,却片袖不沾香。
却对个已婚小妇人、还是仇臣之妻,起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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