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月亮很乖静,看着纱帐上刺绣的海棠花,自顾吃着手指玩儿。
翠梅站在廊前同奶娘悄说话,听得屋内传出笑闹声,这才捧了热水一道进来,奶娘胸脯涨鼓鼔的,急抱走小家伙去喂。
舜钰穿衣梳洗,再用过早饭,难能偷得浮生半日闲,又见半碧晴天,想着中秋临近,得买些酒食应景,遂带田叔陶嬷嬷乘马车去相国寺赶万姓交易。
马车停在寺门外,舜钰几个不紧不慢朝里走,远见重殿佛尊笼于青烟之中,静沐梵音袅袅,木鱼声声,令人陡起崇畏平和之心。
而再看三门间或搭起彩棚、或就露天摆设,甚么都卖,引得人流如潮,笑语喧阖,尽显红尘烟火气。
修行清静与繁俗喧闹仅一门之隔,那人的奸忠善恶,也在某个午夜梦回时一念而生,谁也无法左右谁,命运终由己定。
舜钰闻到股子浓烈的面油香,顺着味儿去,已被人群围簇的水泄不通,好不容易推推搡搡入得圈内,却是在现做月饼,案前三五人,有擀面团塞馅的、有雕花压纹的,还有专入炉烘烤的,招牌写有十多种口味儿,一时眼花缭乱觉各样都好,竟是难以抉择。
她便称了莲子蓉月、杭仁枣泥月、五仁罗汉月,想想又称些咸口的金华香腿月、南乳香肉月及火鸭鸳鸯月。
伙计热情的用油纸仔细包了,并附送些糖蜜果食。
从人群里挤退出,一缕秋风吹抹额前薄覆的汗珠,说不出的清爽,舜钰东张西望,瞟扫间忽觉有道视线在紧盯她,蓦得回眸,五六步远处,杨衍被三四侍从簇拥着,他锦衣华服富贵天然,又是那般清风朗月的人物,想不看见都难。
舜钰叹了口气,怎生的阴魂不散,连沐休逛个街市也能邂逅呢,明明彼此都瞧不顺眼。
却也无奈,同田叔陶嬷嬷交待两句,即走至他跟前作揖见礼,杨衍蹙眉,声音冷清的很:“冯寺正,本官怎到哪里都能与你偶遇?你是故意的?”
“……”脸可真大!
舜钰气笑了,抿抿唇回话:“杨大人此话差矣!人生何处不相逢,相逢未必皆有情。您若青天红日高照,吾为大江一叶浮萍,原就身份悬殊难有交集,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,请容下官告退。”
语毕辄身就走,烦他!
“慢着!”杨衍急唤住她。
舜钰脚步微顿,回首不耐问:“杨大人还有何吩咐?”
杨衍只道:“你随吾来!”即朝偏殿廊下走,那里皆是占卜算卦的或买卖货术传神之物。
“这是要做甚么?”舜钰随他至一算卜摊前。
“相面!”杨衍答的简洁。
“杨大人还信这个!”舜钰忍不得勾唇,睃他面色顿凝,便不再吭声,只瞧那算卜人头戴青巾、留一把雪白长须、身穿黄褐道袍、足踏半新不旧陈桥鞋,手捏个细馅大包子正啖到半处。
他虽目不明耳却听得清,把包子搁进油碟里,自笑问:“小夫妻来相面么?求财求官或求子?求身健求吉凶还是求大运流年?”
一旁侍从插话进来:“瞎老儿胡诌乱语,我家爷还未婚娶,哪里来的小夫妻?明跟你讲,来的是两位官爷。”
“是么?!”算卜人翻翻白眼,接着道:“我精通四柱八字算命断语,能识阴阳格局判一世枯荣,唯憾盲目不得观尊容外,还无我算不准的命相。”
杨衍喝退侍从,径自坐于他对面,把生辰八字说了,算卜人边掐捏十指纹,边念念有词,不肖半刻已眉梢舒展,先开口讨银:“每卦命金五钱。”
听得罐子里滴溜扔铜板声,方笑判:“官爷豪气,我亦直言。您今年二十五岁,壬申年,癸卯月、庚寅日、乙酉时。依我所讲,你八字清奇,命带正财正官正印,乃大贵大权之造。你金盛得火生水却克木,定是面方白净,眉高眼深,但自幼体弱多病,药罐不离身。幸大运交今岁,得体健神清之态,目下虽透红鸾星动,却也吊起一个计都星作扰,虽桃花运不济,但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,合该有贵人星助,你若调转心性与他合力,日后必握威柄之权,一生顺遂,不缺荣贵。”
杨衍先听还信,愈往后愈觉可笑,起身甩袖离开:“我那侍从没说错,胡诌乱语,一派胡言。”
舜钰撇撇嘴儿,只觉这人别扭的很,即然要来算命,总该信者不疑才是,想想又干卿底事,便给算卜人作个揖,告辞欲走时,也就电光火石一瞬间,右腕被瞎老儿攥住,两根手指搭于脉上。
舜钰唬了一跳,沉下脸待要挣脱,他已很快放开,神色大变道:“好好的九天凤凰命格,贵受椒房之荣宠,怎地就被另个命硬的煞星给毁尽?惜哉!惜哉!”
“你果然算的不准。”舜钰冷声低叱,再不理他。
杨衍背影渐远,她即唤过田叔与陶嬷嬷,再买些石榴梨枣橙橘等鲜果,打了一坛新酒,见得日头偏斜,这才乘上马车绝尘而去。
……
待回至秦宅,元宝还在呼呼酣睡,小月亮听得动静睁开眼睛,见得娘亲坐在跟前,伸着白嫩的手儿要抱。
舜钰抱起丫头掀帘出房,从树上摘了片红叶子给她玩耍,便坐在院里椅上懒洋洋地晒日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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