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有小丫头低声下气劝阻:“妈妈稍等会再进房里去,三爷正同表少爷说话呢!”
“要你个小蹄子教训我,我偏要进去,若是又唬我,有你的受!”
但听骂骂咧咧声,杂着脚步凌乱传来,帘子猛得朝外打起,进来个瘦骨嶙峋的矮短嬷嬷,后紧随二三个神色慌张的丫头。
她把屋里放眼一扫,绽开笑颜道:“砚昭果然在同旁人说话,丫头口拙嘴笨的,讲个话儿也不利落,让人凭白猜疑。”
那丫头听得好不冤屈,涨红了脸张嘴要辩,秦砚昭严厉看她一眼,命她搬张椅子给李嬷嬷坐,又让斟茶水。
一切妥当,他方才和善问:“听说嬷嬷回祖家,怎不多待些时日!回来的早了。”
李嬷嬷吃口滚滚的茶,吐去唇边的茶沫子,苦着把老脸怨诉:“我哪里能待的长久!回去祖家探我那哑孙子,给他烧些纸钱做盘缠,哪曾想坟头被个杀千刀的给推了,碑也倒了,复花了十五两银子,请人重新修整过,都弄好,看着又伤心,近日老是做梦,逢着他,那般小,湿汪汪的一身,我问他在哪,好把他接回来,有个安定处,不用四处漂着,他呀嘴动啊动的,那是想告诉我哩,可他是个哑巴……”
一面说一面泪花花地哭了起来:“二老爷狠心,怎就把我那好端端的哑孙子,给弄丢掉了呢?”
此戏码每年上演数次,尤以清明前后更甚,丫头们一脸习以为常,因着这李嬷嬷平日里对人尖酸刻薄,以大恃小,又爱贪财,倒个个似看戏般,把心里仅存点怜悯皆隐去了。
砚昭让人递上擦眼泪水的帕子,待她哽咽平些,才缓着声道:“那十五两银子你去帐房支取,算我的一点心意,人死不能复生,嬷嬷多保重自个身体!”
“我倒希望早些死了,去接我那可怜的乖孙子!”李嬷嬷得了银子,嘴里嘀嘀咕咕,遂用帕子蘸蘸眼下几滴老泪,这才注意到舜钰,朝她仔细边量而来。
舜钰面不改色、平静坐着吃茶,心却怦怦跳到嗓子眼。
这个李嬷嬷往昔常随刘氏去田府走动,或多或少也见过她几次,虽五年过去,她柳眉水眼朱唇,悄褪去小女孩的稚嫩,现亦是男儿郎打扮,可也难保她认不出来。
果不其然,那李嬷嬷睁大三角眼,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搜巡,又是迟疑又是惊讶,还有些许不确定,转而指着她,问砚昭这是何人?
秦砚昭笑道:“嬷嬷忘记了?小时候你是见过他的,我肃州姨母家的二子,名唤冯舜钰,现在国子监里读书,预备秋闱考举子!”
听得这番话,她倒有些糊涂,喃喃只顾低语:“看着忒般眼熟,倒是同那个姐儿有些相像!”
秦砚昭站起身来,指着衙门有事要走,又朝她道:“表弟刚从国子监回,一路奔波辛苦,原就要歇息会,再不便打扰,我送嬷嬤出去。”
话里有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李嬷嬷不好再逗留,犹犹豫豫起身,朝舜钰狠看了几眼,这才不甘不愿的随秦砚昭走了不提。
第陆拾章 妇人心
庆禧堂,香楠木制的黑漆圆桌上,摆四碟时令鲜物,一碟荸荠,一碟红菱,一碟脆藕,还有一碟枇杷。
孙氏亲自洗净手,用小刀仔细削着荸荠皮。
溜眼见绾晴抬指尖绕着鬓前一缕散发,无精打彩的,与她惯常不像,有些稀奇问:“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性子,这会唉声叹气的作甚?”
绾晴一撇嘴儿,满脸的不高兴:“娘亲厚此薄彼,待翦云最好,倒把自个亲生的给冷落了。”
“此话从何说起。”孙氏将露出雪肉的荸荠递她嘴前,失笑叹:“我如此伺候你这个小祖宗,竟还不知足。”
绾晴就着她手轻咬了口荸荠,脆生生甜滋滋的,水润喉甘,味道很足。
遂边嚼边埋怨:“翦云及笄,女儿也近及笄,傅家哥儿有学问,长得好端正,你却指给翦云,怎也不问问我可中意?实在偏心的很。”
“你怎知那傅家哥儿长得好?”孙氏诧异问。
“你甭管,女儿就是晓得。”绾晴含糊的回话,随手拈颗剥好的枇杷吃,酸味略重些,索性赌气吐进盂盆里,接过碧菱递来的茶漱口。
孙氏哭笑不得,瞪她一眼儿:“果真是女大不中留,留来留去留成了愁。有好的我岂会不给你,还给外人去?远近亲疏的道理你娘会不懂?”
绾晴听得这话,顿时有了精气神,捱近孙氏身边,挽她胳臂,一个劲放痴耍赖:“我就喜欢傅家哥儿,我要嫁他。”
“未出阁的小姐家,怎好讲这种不害臊的话。被你爹爹听到,又要怪我教女无方。”
孙氏蹙眉数落,倒底怜她女儿心性,拣了黄透的枇杷边剥皮,边低声说:“那傅家不过是个五品的官,还不及你爹爹位高,傅哥儿听闻是个举监,谁晓得明年春闱能否中得进士,若中不了,只能做些教喻、县丞此类八九品小官,这样你也愿意嫁他?你愿意我还不愿哩!”
看着绾晴果然面露犹豫,含着枇杷不吭声,遂把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撩到耳后,温和道:“你瞧瞧你自个,聪明,又生得好,心灵手巧的,翦云哪里比得上你,我自然要替你挑一门贵亲,过几日我去宫里见你大姐姐,她如今为女史,皇亲国戚总认得些,挑哪一个都比这傅哥儿要强百倍,你急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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