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掌暖抚着她的膀子,沈泽棠默了片刻,才低语:“徐炳永是个大麻烦。”
舜钰便是还有几许困意,此时也被惊散了。
沈二爷从来都是临危不惧的态,极难听他吐漏畏难的话,能这般说显见形势极其凶险。
她努力回想前世里……前世里沈二爷助昊王反叛时,徐炳永早因谋逆大罪被朱煜捕进昭狱,受尽酷刑而死。
而此时徐炳永仍好端端活着,沈二爷却“死”了,没有沈二爷的朝堂,谁又能抗衡他如日滔天的权势呢。
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!
舜钰心底恍恍地,看着沈二爷眉眼温润,他和昊王能如前世那般如愿夺位吗?
如能的话,沈二爷怎会那样说呢。
她想了想道:“兵部右侍郎刘燝和五军都督佥事杨凤是徐炳永的党羽,今在嬉春楼被锦衣卫捕押去昭狱,可见皇帝与徐炳永为削藩终生罅隙之心,或许哪日龙颜大怒,就给徐炳永安个罪名打入昭狱也未定。”
“吾原也这般想……”沈二爷摸着她乌油油的发:“可若是他俩演的一出戏给我们看……”鹿死谁手就难定了!
他没再说下去,因为怀里丫头身骨颤动,脸也白了,把他衣襟紧紧揪着。
有些后悔说给她听,他笑了,嗓音醇厚又低沉:“怕甚么!你还不知我的本事吗?哪里轻易就会输呢,自然有法子对付他们。”
舜钰想问是甚么法子,沈二爷却松开她,舒展身躯躺平,双目微阖,有些慵懒:“你得去大理寺……我也得睡会儿。”
舜钰不敢再打扰他,蹑手蹑脚趿鞋下地,穿戴齐整后,又走向榻沿俯身贴近他:“二爷……”
沈二爷呼吸很平稳,这么快就睡着了……她亲亲他的脸颊,方朝门外去。
沈二爷却睁开眼睛,看着她纤弱的背影,直至消失不见。
……
朱煜在武英殿设筵,亲拟所请臣子名目,不知怎地,舜钰竟也在所请之列。
杨衍坐桌案前,目光炯炯盯她半晌,才发话道:“你可有暗背着我与圣上往来?”
“不曾。”舜钰神情很镇定,把手里案卷摊他面前复核。
杨衍不过随口一问,用脚趾头想都知,她个五品小寺正,莫说圣上,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文。
“斟茶。”他头也不抬看着案卷,再取银质官印签盖。
舜钰咬着唇瓣,撩袖执壶给他茶盏斟满,忽得杨衍伸手握紧她的胳臂,蹙眉道:“你腕间伤从何来?”
舜钰脸想不红都难,她故作从容地挣开:“我自己不慎弄的。”
杨衍笑里带着讽意:“你若是为沈泽棠上吊求死,记住是圈脖颈,圈手腕可死不成。”
舜钰觉他阴阳怪气地,更懒得理,待案卷签核完,忙收拾毕作个揖告辞,却又被杨衍叫住,听他说道:“去宫里赴筵你需寸步不离我,免得惹事生非殃及无辜。”
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冯舜钰若是倒了血霉,他怕是也脱不得干系。
舜钰自然心如明镜,道了声谢过,又笑了笑,辄身离开。
杨衍垂首继续写奏疏,忽得蹙眉将毛笔一扔……笑甚么笑,还笑得那么好看……
难不成她对他起了意……休想!他堂堂二品大理寺卿,位高权重兼年轻清隽,府中门槛都被官媒子踩平几条,那些冰清玉洁的名门闺秀,他都不屑多望两眼,更况这冯舜钰!
许配过人,还是朝堂政敌的孀妇,怀过子嗣……杨衍摇摇头,把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掐灭。
除非他疯了!
第陆壹零章 赴筵席
舜钰跟随杨衍入午门,朝武英殿方向行,有官轿络绎打身前过,因杨衍禀性孤高冷傲,是以掀帘招呼者寥寥。
他倒不以为意,反觉得清静,此时已是西岭烟霞生,东山落日横,二人背阳躅躅,浅灰双影忽高忽低、忽长忽短较着劲。
杨衍突来一种走出地久天长的感觉,心底焦燥顿起。
舜钰余光睃他骤然阴郁的神情,又不晓哪里触得他逆鳞了,懒得搭理,想着辰时沈二爷知她要面圣,特取过一只簪子给她绾发,提点道:“皇帝筵请多诡,此簪尖藏有迷药,戳刺见血即置人昏晕,你留着防身,进宫傍于杨衍左右不离,切记谨言慎行勿出风头。”
她默默想着,武英殿已渐近,赴筵的官宦皆从轿出,彼此展颜寒暄,三三两两走着。
徐炳永被众人簇拥走在前首,秦砚昭着绯红官袍位他右侧,显见其受器重之程度。
舜钰瞟过那道清瘦背影,暗忖如今异于前世的局面,可是他在搅动风云、拨乱乾坤?
他到底想要做甚么!就不怕遭天谴吗?
一路无言进至武英殿,十二宫女各提垂穗彩灯一溜排开,手执麈尾的太监公公站殿前迎接,按官爵秩品安席,皇帝朱煜已居首席,徐炳永上前欲跪拜见礼,被朱煜笑免,他坐去左边第一席,秦砚昭坐左二,其余各官皆按序告坐。
杨衍分坐右三,见舜钰官卑人轻,被晾在旁儿等着见缝插针,他皱起眉宇道:“冯寺正为本官属下,受圣上旨意赴席,让其与本官共坐一处就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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