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钰有些哭笑不得,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,晓他邪性不敢顶撞,只说:“是还救命恩人的情,勿有其它之意。”
曹瑛颌首,命锦衣卫将衣裳还她,又让一众退避十步之外,方道:“替我也缝一件,不喜血牙色,不喜竹子纹,绣苍鹰猛兽便可。”
看舜钰似不情愿,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:“你欠我多少救命之恩?自己心底就没个数?缝好送到北镇抚司来,莫让我等急。”
辄身即朝雨里走,众卫簇拥着离开。
舜钰将衣裳重新折好放进包袱里,忍不住叹口气,这真是欠他们的啊!
……
再说杨衍坐在桌前,往后靠在椅背上,抬手揉着眉宇间的疲倦。
忽听有人禀报:“大理寺寺正冯舜钰来见。”
他冷笑一声,今儿个妖魔鬼怪都到齐了!
第陆贰伍章 情难解
舜钰进房,悄打量四周,这巡城御史公署,自然不能与大理寺少卿堂同日而语,简陋且粗糙。
杨衍性子清高,还有些洁癖,能隐忍在此公务实属不易。
见他无甚表情地坐在椅上,面色不大好,人也清瘦了许多,舜钰心底泛起歉疚,上前拱手作揖道:“杨大人别来无恙?”
杨衍冷笑,果然是夫妻情深啊,连同他打招呼说的话都一模一样。
“自然好极了。”他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:“给我倒盏茶来。”
舜钰松口气,展了眉眼笑道:“你在此过的好我就放心。”
她拎起茶壶里头却空空,瞧见火盆子上搭的铜铫正炖茶水,遂走过去。
我就放心……怎能让她放心,为她自个官都丢了,要让她愧疚一辈子……他心里才舒坦。
杨衍满怀恶意地想,斜眼睃她背影,记起沈泽棠先前脱解鞋袜放在火盆沿烘干,离铜铫不远……
他咬牙负气道:“不吃了!”
舜钰有些疑惑地回首,看他神情不霁,暗忖在大理寺彼此离别时,不是已经前嫌尽释画面特别美么,怎此时他一副欠他多还他少的面孔……今日来的不是时候。
她便放下茶壶再作一揖:“冯生似惹得杨大人不快,天也见亮,就先行告辞,请大人多保重,还有……”
杨衍打断她的话:“沈泽棠活着,你怎未曾告知吾?”
哪里敢说……她又不傻!
舜钰弯唇不语,暗忖前虽离城门不远瞧动静,到底夜黑雨浓,人影幢幢看不仔细。
现听杨衍质问,知晓沈二爷与他已会过面,且得平安出城必是达成默契。
她不由心生欢喜,那笑容便愈发明媚,杨衍看着很刺眼,冷哼一声:“你别高兴太早,出城容易进城难,吾朝兵部及五军都督府的虎将雄兵亦是极难对付,你和沈泽棠这对苦命鸳鸯能否白头到老,谁知道呢!”
“一定能的。”舜钰水目潋滟,纵是烛火昏黄,也掩不住眸光闪闪发亮,她说:“二爷决不会把我和孩子们抛下。”
“孩子……还们?!”杨衍手一顿。
舜钰笑嘻嘻地:“对啊,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,男孩儿名元宝,女孩儿名小月亮,若日后有闲暇,杨大人可来看他(她)们,都是极聪明乖巧的……”她得了全天下母亲的通病,但凡说起自个孩子那话儿就煞不住。
杨衍愈听脸色愈铁青。
他自诩是有些机智才谋的,怎会被这两人骗得团团转,简直蠢得不可忍。
一定是前辈子欠他俩的债所以今生来还……一定是。
蹙起眉宇,抬手来回摩挲前额,听得那娘们终于停止碎碎念,颇关心的语气:“杨大人头疼么?”
“……滚蛋!”杨衍把牙咬得咯咯响。
这人的脾气呀,倒挺像小月亮阴晴不定的,日后哪个姑娘能忍得了。
舜钰去拿过搁椅上的包袱,有些犹豫,凝着他神情期期艾艾问:“之前许你的衣裳已缝好,我特意拿来……你若不想要,我就……”
杨衍眼前发黑的厉害。
“给老子空着手滚蛋!”
瞅舜钰被他吼声唬得连滚带爬跑出门,感觉莫名一阵爽,捡起未读完的书册认真地看,指骨翻过一页,再是一页。
窗外传来城门打开沉重地吱哑声,灯花噼啪炸了一下,他忽然把书一丢,有些嫌弃地拎过布包,三两下解开结,把直裰摊开来上下打量……很久。
冯舜钰……他叫了一声这个名字,屋内空荡荡无人回应。
冯舜钰……他在心底叫了一声这个名字,默默地。
……
奉天殿,紫烟升。
朱煜脊背挺直端坐于金黄缎龙椅上,听徐炳永奏禀:“接南京应天府尹唐同章密报,沈泽棠一年前以重金招募若干铁匠,在青龙山铸造兵器,冬至节前,昊王麾下兵士约七万余涌入城内直上青龙山,唐府尹察觉事态不妙,命人快马加鞭前来京城送讯。”
朱煜命殿头官取来密报看过,怒冲冲厉喝:“沈泽棠果然与昊王勾结意图谋朝篡位,他纵是死不足以尽其辜,朕要将他满门抄斩,一个不留方解心头之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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