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听噼噼呯呯响声一片,蒋太医掀帘进来怔住,看盘盏倾倒破裂、肉碎汤汁乱淌,再观舜钰颊腮气得发红,听她咬牙道:“我肚儿被芳沐姑姑气得痛呢,太医快来救我。”
蒋太医慌忙坐她跟前,凝神为其把脉,半晌后才松口气:“三月内胎像总是不稳,我写个方子吃下便好。”
又看向芳沐厉声叱责:“沈夫人此胎若有个三长两短,你这条命也休矣。”
舜钰抿起唇角:“麻烦蒋太医同皇上禀明,这位芳沐姑姑心高气傲着呢,我实在用不起,需得换个脾性温良的宫女来伺候。”
芳沐早唬得魂飞魄散,双膝跪地求饶过,一面抹眼泪哭泣,看着委实可怜。
舜钰默少顷沉声道:“看蒋太医的面子,便饶了这次,若再如今儿这般我说一你回二,定要你不好过。”又道:“我还未用饭呢,你再去厨房亲自替我炖只鸽子来,需用蜀地的花鸽与金华的火腿片同煨,莫让我等得急了。”
芳沐一句都不敢言,忍气吞声地又往厨房去,重新做了拿到房里,却见舜钰已用过饭,面无表情地坐在临窗大炕前看书,把那碗炖鸽是连眼皮儿也不挑。
她只得退出房来,冷萋萋孤零零站在廊上,看着那雪下的愈发大了。
舜钰抬起头来朝窗牖外瞧,芳沐姑姑撑着油伞儿,匆匆跨出门槛,她要去的方向正是坤宁宫西暖殿。
舜钰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。
第陆肆壹章 揭真相
翌日,舜钰睁眼见得满室雪光,便晓昨又落了整夜,不由思绪万千。
沈二爷他们不知离京城还有多远,这样的天气实不利于行军打仗。
她叹息一声,抚摸着少腹,自打怀了这娃,却与怀元宝小月亮时候又不同,变得多愁善感了。
想起元宝小月亮,眼眶不由泛起潮濡,她索性起身下榻,芳沐姑姑候在外面听得动静,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洗漱。
待用过早饭,舜钰拎起铜铫子,去院里扫些松叶上的积雪,放火盆前炖团茶吃。
芳沐姑姑隔着帘子禀报:“皇后娘娘来了。”
舜钰阖起书页,心底早有准备,夏皇后和前世里的夏贵妃一个样儿,还是这麽地沉不住气。
听得帘子一响,被宫女簇拥着进来个女子,穿一身红色底方棋朵花四合如意纹锦袍儿,梳牡丹高发髻插满金翠,迎上她的面容,虽是抹粉施脂描眉画鬓,却肌肤透黄、双目无神,颧骨突起,显得十分消瘦憔悴。
舜钰暗忖,前世里的夏嫱虽为贵妃,整日里挖空心思要当皇后,争宠讨媚最爱惜这张娇颜,而今世总算得偿所愿,怎却枯若朽木萎如残花般呢。
宫女搬来黑漆山水纹扶手椅,伺候夏嫱坐了,她抱着小手炉,看舜钰跪拜行礼,遂命她起身。
再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,却是怔了怔,这沈夫人原来见过,那时她还待自闺中,与太子时好时坏,遂在天宁寺不顾名节勾引沈阁老,见他却与个身穿僧袍的绾发少年暧昧不明;后在太子府又见他一回,皆是做男儿装扮,而今看她青丝松挽,穿水红软绢衣裙,难形容的风流娇媚,这其间的阴谋阳谋,是前朝的事,她不甚有兴趣。
目光滑落至舜钰少腹处停滞会儿,才开口问:“快几个月了?”
“蒋太医说欲近三个月。”
夏嫱语气似含柔怜:“总是没好结果的,又何必由他生长呢,倒不如快刀斩乱麻,彼此都少些痛苦为宜。”
舜钰抿起嘴唇:“俗说妇人弱也,而为母则强,皆因爱儿一片赤诚之心。吾虽脑无足谋之智、手无缚鸡之力,身无匹夫之勇,因爱儿之故,宁为其赤足上刀山,裸身下火海、升天诛众仙,入地斩魑魅,攀东山削壁平山巅,游西海汪洋战蛟龙,而无所畏惧,无所不能,纵是努力之举终将烟灭,同生共死亦是心满意足。”
夏嫱听得有些动容却不显,此趟来别有目的。
芳沐姑姑捧来茶水,她接过吃着,抬首看向挂墙上一幅鹰鹊图轴,微笑说:“吕大人的画是愈发好了!瞧苍鹰回首望蜂,崖下喜鹊瑟瑟欲逃,它何其无辜,又招谁惹谁了呢!芳沐姑姑伺候本宫几年,忠心护主,禀性淳厚老实,是个做事极稳妥的,却不知怎地如此不入冯夫人的眼?本宫提点冯夫人一句,汝为将死之人,其言也善,倒不必再存恃强凌弱之意。”
舜钰等她言毕,平静回话:“在皇后娘娘眼中这是幅画轴,可在吾眼中它却是一个卦象。”
夏嫱听了奇怪问:“此话又是何解?”
舜钰开口道:“此乃山地落鹰鹊同林之象,阴腾阳落,鹊宿林遇鹰不相合,占此卦者易口角琐碎生事。反将恩人为恶,是非平地起风波,断曰心生恶意,谋事不利,节令过后,逢凶化吉,忧愁变喜。”
夏嫱蹙眉又问:“可是为你自己占得卦象?“
舜钰看着她摇头:“不为自己,是为皇后娘娘占的,若要细听来去首尾,烦请娘娘摒退众人。”
一众退去,舜钰忽然按住她右手脉门,夏嫱一时呆住,待反应过来欲要挣脱,却被放开了。
舜钰紧紧盯着她的面庞不说话。
夏嫱便有些恼羞成怒,沉容喝斥:“冯夫人行为不端,对本宫更是大不敬,定要禀明皇上将你从严惩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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