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钰才恍然记起今儿是腊月初八……又是一年了。
“我想吃碗甜粥。”她道,目光依旧盯着那腾腾冒热气的锅子。
秦砚昭犹豫了会儿,终是摇头:“下次罢!今儿实在太晚。”
舜钰便没再吭声,风吹动窗帘子,掀起荡下,她的面庞也随着忽明忽暗。
秦砚昭能感觉到她的冷漠,一如两个初相逢的陌生人相见,彼此没有好感,只充斥着尴尬及疏离。
她似乎连对他的恨意都一并没了。
秦砚昭心头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忽然忆起曾经的舜钰,与他同乘一顶软轿,有自尊心的女孩儿,主动伸出手圈围上他的颈,垂首埋进他的怀里,她说:“你现就带我走,走得远远的,不再回来!”
他没有答应,若是时光倒流重来一次,他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抉择?
“冯舜钰!”秦砚昭听见自己终是开了口:“冯舜钰,我若现在带你远走高飞,你可还愿意?”
第陆肆陆章 大结局(中)
舜钰没答话,寒风与冬阳齐覆洒在额面上,凉薄中亦能察觉一丝温暖。
将兵愈来愈多,熙熙攘攘堵着街道,马车驶得缓慢下来,已能眺望到远远的城楼。
她忽然开口:“关在坤宁宫里,皇帝酒后吐真言,解了我心头田府满门抄斩之疑。”
秦砚昭脸色微变,紧着声问:“他说甚麽了?”
舜钰收回视线看向他,神情平静无澜:“自秦仲把我带出田府送上马车,我便暗发过誓,日后无论遭遇再大的劫难,要守护好秦家善待我之人,哪怕搭上这条命亦甘愿。”
“是以被你这般糟践、甚连沈二爷差点送了命,纵然恨你入骨钻髓,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你的命,然如今真相大白,一报还一报,我收回誓言,与秦府恩断义绝。此后你我老死不相往、生死不相关。”
秦砚昭嗓音有些儿沙哑:“傻子!前世沈泽棠的胜绩不会重来,吾在城头瞧的分明,他只带十万人马,而这里守备就有三十万将兵,无异以卵击石,终将败矣!今儿虽非他的黄道吉日,但吾一定会保你不死,你勿怕!”
“你以为我怕死?”舜钰摇头笑了:“余生很长,没二爷我活不下去啊!”
嗓音软柔的很,把那恩爱情意不遮不掩。
秦砚昭的心似被只大手狠狠地攥捏住,突起的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不知过去多久,马车停稳,舜钰掀帘自顾跳下去,锦衣卫指挥同知黄良带着七八锦衣卫正等候着,佥事陈景笑了声:“冯夫人扮寺正不过瘾,这回又打起扮太监的主意?细皮嫩肉还怪像!”
黄良怒瞪他一眼呵斥:“都甚麽时候还敢多嘴!”遂上前给秦砚昭拱手见礼。
舜钰不着痕迹地扫过曹瑛,他站得远看不清表情,只垂首把玩手里的绣春刀。
“夫人请!”陈景收起戏容颇正色的指路,舜钰颌首不言,踩着石阶不疾不徐地朝城楼上而去。
朱煜见着舜钰这副模样,有些诧异,问秦砚昭发生了甚麽事。
秦砚昭只道发现她这身打扮逃出神武门,其它一概不晓,便退回徐炳永身侧。
徐炳永低道:“你未实话。”
秦砚昭亦压低声回:“皇后毒发殁了!”
徐炳永怔了怔,脸庞泛起青白,他的目光紧盯着朱煜的背影,这个年轻皇帝远比他所能想的狠毒。
兔死狗烹、鸟尽弓藏,此役无论输赢,他的下场都会很凄惨。
他清咳了一嗓子,斜眼睃向旁侧、一个手持弓弩护兵贴墙而站,他是数月前奉唐同章之命、送昊王反叛密信来京。
一路躲过劫杀暗算,武艺高强,箭法百发百中。
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他徐炳永就是那只黄雀,怎能死在螳螂的大刀下呢!
秦砚昭无意间随他目光而望,心底倏然一紧。
……
朱煜命人押解舜钰近墙头去,曹瑛领旨上前,面无表情地推搡舜钰往前走,走着走着他嘴里蹦出两字:“别怕!”
舜钰噙起嘴角,他们都让她勿怕,其实她心如平镜,并无甚麽惧意。
或许辗转活了两世,经历过太多,早已经看透生死无常。
旷野的风狂肆且凛冽,撩乱她的鬓发,吹得她只能眯觑起眼睛朝城外眺望。
沈二爷很好认,他身上的银灰铠甲被阳光照耀如蟒龙之鳞,手持的长柄大刀亦泛起青森寒光,微昂首朝她看来。
四目相碰,他笑了笑。
舜钰也笑了笑,脸颊莫名其妙发烫,有种怀春少女初见意中人的感觉。
若有机会她要告诉夫君,她更喜欢他穿绯袍系玉带戴梁冠、温文儒雅端得明月清风的模样。
传话的公公气喘吁吁回禀:“沈泽棠愿降,但需皇上下旨,大开城门放他们入京。”
朱煜嗤笑一声:“你告诉他,丢盔弃甲放下兵器才可答应,否则朕就要下旨,将他夫人开膛剖肚活取他的子嗣。”
那传话的公公应承才退下,就有兵吏匆匆来报,城内大乱,叛军不知何时进京潜匿,此时已开始厮杀。
徐炳永皱起眉宇问:“叛军现多少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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