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严!舜钰紧攥起拳,双眸中红雾缭绕,终有一日,她定会加倍还他。
……
舜钰朝馔堂旁一夹道走去,冷冷清清无人,郝天禄的妻却在,正立于深井口,半趴着腰吃力地往上吊一桶水。
她的身段是极瘦的,如柳条儿易折。
显见已吊上过两桶水,颇吃力,泼泼撒撒的,井沿边一圈湿漉漉,洇着青苔绿色,忽得就不慎,鞋底一滑,不及惊呼,半身已朝井口里探去。
舜钰顾不得许多,三步并做两步,一伸手揽住细腰,用力往后捞拽。
小妇人趔趔趄趄几步,显受了惊吓,急转身喘着气瞪向舜钰,满面怒容。
“没旁的意思,见你要跌进井中,情急之下所为,还望见谅。”舜钰抿着唇说:“我有家姐与你同岁,模样也相仿,除此外旁的引不起我什么兴趣。”
想想又补充一句:“我还这么小哩……!”
小妇人听得怔怔的,看她会儿,扑哧掩着嘴笑:“我日日在此提水,哪会轻易成个淹死鬼。”
一手撩起裙摆,欲来提那半桶子水。
舜钰瞧着水桶离自个不远,索性走去提起,哗啦啦倒入大盆里,旁有叠堆浆洗好的衣裳,只待重新入水,涮掉上头残留的皂沫即可。
小妇人看着她弄,抬手抚了抚微散的发鬓,笑着问:“你来此可是有事?”
舜钰颌首,她是替傅衡来取衣裳,黛青色锦绸布包裹的。
小妇人让她且等片刻,自个扭身去屋里拿。
舜钰寻了处石墩暂坐下,碎瓦斜砌一条小径,雨久生苔,质朴古香,迤逦绕过井亭,至一人高的小门处止,门上插着闩子。
正这时,小妇人已走过来,三件衣裳叠的齐整,给她看过,无误,再用锦绸布四角打个结儿扭成花,递给舜钰,可挽于肘上。
舜钰拿出一钱银子给她,却不收,只玩笑道:“你救了我一命呢,这一钱银子权当我报答你。”
见小妇人坚决,遂不推让,依旧坐石墩上,把包裹搁双膝间,呆呆看她洗衣裳,随口问:“旁人都唤你什么?”
“芸娘。”她突然停了手里动作,看舜钰一眼:“你怎还不走?”
“你这里暖阳温煦,我想多晒一会。”这借口,说的舜钰都觉脸红。
芸娘睨她一眼,也不戳破,弯着唇继续俯身,使劲搓洗衣物。
三月韶光,花明叶媚,几只黄蝶儿双翅粉腻,翩跹寻香而来。
舜钰叹口气,感伤道:“断肠人,萧风立,何时再见负心郎,蝶儿散,散何处,前路茫茫不归路。”
第柒壹章 箭射课(5更:第一更)
芸娘用舀子掬水,抬眼看看她。
舜钰咬着牙扮凶狠:“你瞪我作甚,无知妇人可知,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,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”
芸娘淡笑不理。
舜钰再接再厉:“丽春园苏氏弃了双生,海神庙王魁负了桂英,志诚的自古逢着薄幸……”
她突然止了言,这般费尽心思提醒为哪般?小家妇人不识书,哪懂得什么是等闲变却故人心。
怏怏站起,拍去襕衫上的灰尘,从袖笼里掏出盒鸡油黄的药膏,摆自个方坐的石墩上,灰心丧气道:“近日先生罚我练字,手又肿胀又结茧的,我姨父是太医院的院使,这是他用当归、吴茱萸、白芍、甘草、生姜等不值钱的草药,配制成的药膏,多了些,送你用吧。若嫌弃不好,丢了就是。”
语罢,是真的要走了。
芸娘站起身,把她唤住:“小监生,你那些诗儿词儿的我不懂,听着却极喜欢。这药膏我收下,有换洗或缝补的衣裳,你尽管拿来,银钱还是得收,总更尽心就是。晓得你们监生课业繁重,往后就不要来此虚度光阴啦!它年你若做了官,可要做个惩恶扬善,为民请命的好官呀。”
舜钰并不转身,只笑着朝后挥挥手,自去不提了。
……
又是草长莺飞春一日。
今日课程与往昔大不同,不背书,不制艺,不练字。
而是去射圃练习箭射。
可愁坏了一众谦谦君子,素日捧书拈笔的白净手指,安能做到:弓开如秋月行天,箭去似流星落地!
至操练之地,放眼宽阔又空旷,除射圃外,跑马场、兵器铺、会武台等比比皆是。
远处有人在跨马驰骋,但见马儿四蹄奔腾,时不时昂头大喘,“嗤”喷出一口热气。
舜钰看得目光发直,拽邬勇胳膊:“我们还得骑马?”
邬勇看看自个细胳膊细腿,脸色有些发白:“听闻是要学马上骑射的。”
舜钰额上乌云滚滚,此番看来,早日入率性堂,去朝堂历事,实乃明智之举也。
随众陆续进入射圃,恰武学监生提剑扛刀出来,眼瞅这帮文弱书生惴惴恍恍,一阵无情哄笑,倒也不走了,辄身又回粉墙前,五六一簇而站,戳戳指指等着看好戏。
“这就是为啥文官特烦武将的原因。”王桂凑近舜钰,撇着嘴低语:“瞧他们得势的猖狂样,俗话说术业有专攻,让他们来篇八股试试看,还不得把人笑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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