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泰虽不知道李二陛下想把萧德言安排给李元婴,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,昨天被李元婴一刺激,新仇旧恨涌上心头,第二天醒来后便叫人把事情安排下去,让人去鼓动朝臣参李元婴一本。
打着御赐茶的名义卖天价茶,这事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!
连他们这些做儿女的都不会把主意打到父皇身上,他李元婴凭什么啊?
赚钱赚得那么欢是吧?他要李元婴拿了多少都全给吐出来!
李元婴第二天还是赖在魏王府没走,除了和萧德言学如何写文章,他还和萧德言请教起昨日提到的那些关于士农工商的问题,跟着萧德言把朝廷现今的赋税理了一遍,朝中现在是按丁收税,就是给每个人授予一定的田地,每年按人头交一定数目的米粮、绢帛以及服为期二十天的劳役。
按现在的情况来算,这样的赋税不算高,足以让百姓休养生息。不过萧德言特意提了一点,就是皇亲国戚、达官贵人、道士僧侣以及富户匠人这些都是免赋税的。
李元婴不太明白其中关窍:“这有什么不妥吗?”他自个儿就是皇亲国戚,能免赋税当然好啊,他才不给皇兄送钱呢,让皇兄自己烦恼去!
萧德言道:“《列子》里讲过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,说是愚公想把门前的山移走,往后出行可以通畅些,智叟听了觉得很可笑,人怎么可能把山搬走?愚公回他:‘虽我之死,有子存焉;子又生孙,孙又生子;子又有子,子又有孙;子子孙孙无穷匮也,而山不加增,何苦而不平?’”
李元婴还没看过《列子》,暗暗记下这个书名,决定回头去看一看,他最喜欢会讲故事的书了!
李元婴道:“这和赋税有什么关系呢?”
萧德言道:“你想想,太上皇的子女有多少,陛下的子女有多少?你们要不要娶妻生子?朝中诸官家中可有没有儿女兄弟的?富户有钱了会不会买地建房、娶妻纳妾?”
萧德言这么一说,李元婴就明白了,他光是兄弟就有二十几个,姐妹更是多不胜数,除去夭折、被杀的兄弟姐妹那也是十个指头都数不清的。至于侄子,那也很多了,上回印了一百本书都还有许多个没送!
李元婴在心里算了算,有些咋舌:“那将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人不必承担赋税。”他仔细想了想,又补充,“赋税是按人头来收的,假使一个人有几千亩地,那也只要交他自己一个人的税对不对?要是像我这样的话,我有地,租给没地的人去种,他们没地不用缴赋税,我是皇亲国戚,也不用缴赋税,那这一整片地就都不用缴赋税了!”
萧德言最喜他的聪慧过人,颔首说道:“就是这样。”
李元婴还是头一回了解这方面的东西,越想越觉得震惊:“怪不得《韩子》要写那‘五蠹’和‘八奸’呢,照这样下去,这子又生孙、孙又生子的,还全都不用缴赋税又有钱买地置田,大唐肯定要给人分完了啊。”
萧德言不再多言。
李元婴一个人坐着瞎琢磨。
怪不得了,他说怎么这么大的大唐说没就没,原来小小的赋税都有这样的门道。可是,知道了这个祸根,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解决啊。
人家有钱,他总不能不许人家买地,田地是根基、是保障,只要有地在手就死不了,谁不想多买点?便是他,也觉得地越多越好,全天下的地都给他他更高兴!他自己都这样,怎么能去要求别人不这样?
李元婴琢磨了半天,没想出个所以然来,又虚心地向萧德言请教有什么解决之法。
萧德言叹息着道:“我若是有解决之法,便是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去陛下面前说一说。可世上哪有万全之法?”萧德言仔细地给李元婴解说了一番,“比如汉室希望鼓励农桑,不愿百姓图市利都去当商贾,便对富户加收重税;大唐立国之初百废待兴,需要商贾多投身去做那南北货易之事,所以让富户免去赋税,往来货易亦不纳税。这都是朝中贤能之辈因时制宜选的法子,于当时的情况而言是非常妥当的。”
李元婴道:“那以后情况有变,原先的法子不妥当了,不能改吗?”
萧德言道:“若是你辛辛苦苦攒钱买了地,朝廷忽然告诉你要换种税法,多收你一大笔钱,你能乐意吗?一两个人不乐意不要紧,要是天下人都不乐意,你要怎么改?”
李元婴不吭声了。
这样不行,那也不行,太难了!想想他皇兄,想想他大侄子,李元婴越发觉得他们真辛苦,皇帝果然不好当!
见李元婴小眉头皱得紧紧的,萧德言温声宽慰:“你还小,不必想太多。”
萧德言观李元婴行事,觉得这小孩和别人不一样,才会与他深说这些事。他已经老了,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些小辈心里埋下颗种子,看看将来这些种子会不会生根发芽。
李元婴点头答应。
左右他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,不如先别想了。等将来他建了个大书院,就把这个问题交给书院的学生去想,这些学生也会有儿子孙子,一代接一代地想,往后真出了问题他们总能解决的!
李元婴拿定了主意,不再叨扰萧德言,高高兴兴地回宫去。回到宫里,他还和柳宝林说自己和萧德言学了一宿,一点都不觉得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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