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早年就跟着还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南征北战,玄武门之变中更是紧随李二陛下的脚步除去隐太子。不管于公于私,他认为自己都是有功之臣,他觉得自己拿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,他辛苦跋涉数月,熬过了隆冬的严寒与盛夏的酷暑,凭什么不能捞点好处?
但是,李二陛下确实不是秦王了。
李二陛下是大唐的君主,是天下人的“天可汗”,为了当一个合格的明君,他连自己豁出去任人责骂。
侯君集抬眼看向李元婴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众人口中的“混世小魔王”。
李元婴接着道:“我听说我出生那年,莱国公去了,皇兄非常伤心,时常会错唤他的名字,随后暗自流泪。后来胡国公去了,皇兄也一样悲恸难抑。皇兄他是个念旧之人,当年跟着他征战天下的人没一个就少一个,要说朝中谁最不希望你身陷囹圄,那肯定是皇兄无疑。可是你所做的事,却等同于把他推到两难的境地!”
侯君集沉默下来。
李元婴叫戴亭把带来的笔墨和纸张摆到侯君集面前,说道:“这个留给你。”说完他将剩下的半壶酒也推到侯君集面前,“这个也留给你,你想喝个大醉也好,想做什么都好,随你自己高兴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小王爷:我正经起来连自己都害怕!
第66章
李元婴说完想说的话,不再多留,起身走出牢房,命狱卒上前把牢房门重新锁上。
他带着戴亭往外走,才走到大牢狭长的过道前,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他立在那里,似乎是赶巧站在那儿思索着什么,又似乎是在等他。
李元婴惊了一下,脚步停顿下来,那人却转过身望向他,目光幽邃深沉,不是李二陛下又是谁。
李二陛下本想亲自来看看侯君集这位老朋友,没想到还未走近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。
是他的幺弟李元婴在和侯君集说话。
李二陛下定定地看着李元婴,也和侯君集一样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幺弟。
外面天色已昏黄,金黄的夕辉从过道的小窗照射进来,落在这两个兄弟之间的空地上。气氛过于古怪,左右都噤声不敢上前行礼、贸然打破此刻的沉默。
李元婴只停顿片刻,便蹬蹬蹬地跑到李二陛下身边,拉住李二陛下的手拖着李二陛下往外走,口里还说:“天要黑了,宫门马上快落锁,我们赶紧回去吧。”
李二陛下是秘密过来的,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行礼惊动了其他人,自己迈步随着李元婴走过狭仄的过道。
行至大牢之外,但见满天云霞染红了天际。
李元婴安安静静地抓着李二陛下的手,李二陛下不说话,他也不说。
直至入了宫门,走过长长的石道,李二陛下才停下脚步,看向闷不吭声、难得安静的李元婴。他瞅着李元婴:“怎么想到去牢里的?”
李元婴道:“我听戴亭说老侯下狱了,就想去看看,反正也没什么事干。”
李二陛下道:“没什么事干?孔卿可是说了,你好些天没有去讲堂,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够好了?”
李元婴老实说道:“我觉得我自己学着挺好的,有不懂的就去请教老师和老魏他们,比每天干坐着听讲学好。”这样大家都轻松,不用相看两厌!
李二陛下望着他。
李元婴问:“刚才我说的话,皇兄你都听到了。”
李二陛下淡淡道:“都听到了。”
若不是赶巧他想微服去见侯君集,也不会听见李元婴那么一番话,这小子看着爱胡闹,实际上比谁都滑溜,等闲不会露出他的小尾巴。若今天他没去,侯君集会把这些话告诉他吗?侯君集不会,侯君集哪怕把李元婴这番话听进去了,也不会在他面前帮李元婴说好话。
这世上没多少人像李元婴这样,既想这个好,又想那个好,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。人都有私欲,有了私欲便有立场,有了立场行事便有偏倚,世间诸事本就没有圆圆满满、对谁都好的可能。
这一点,李二陛下看得清清楚楚。
李元婴被李二陛下幽沉的目光望过来,安静了一会儿,仍是抓着李二陛下的手不放。他说道:“皇嫂曾对我说,太子和晋王的叔叔太多了,她希望我做承乾和雉奴的叔叔。”李元婴直直地与李二陛下对望,“我觉得‘天可汗’的弟弟也太多了,我该做李世民的弟弟。”
李二陛下骂道:“你小子是越来越放肆了!”
李世民也是他能叫的吗?
李元婴把话说完了,把手一松,对李二陛下说:“我娘该等急了,我得先回去了,皇兄你慢慢走。”说完他也不管李二陛下同不同意,撒腿就跑,生怕李二陛下再和他谈心。
这种话说起来怪肉麻,李元婴不爱说,若不是赶巧被李二陛下撞上了,他是决计不会挂在嘴上的。
男子汉大丈夫,做该做的事,还用和人说吗?
李二陛下站在原地看着李元婴跑远,过了一会才和点上了灯笼的左右说道:“这家伙说得倒好听,朕稀罕吗?”
左右对视一眼,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笑意,齐齐恭谨地道:“陛下稀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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